青鳞(22)
夏星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不可能,为什么没有降雷。”
柳舒收剑归鞘,走到一旁挑了个大的碎石坐了下来。气息依旧有些喘。
玉沁见状赶忙跑到夏星澜身边,两手轻拍了拍他面颊,轻声唤道:“星澜?”
“蛇妖跑了。”夏星澜怔怔道。
玉沁轻拥住夏星澜,侧头安抚道:“没事的”
玉沁环顾四周,见满地碎石砖瓦,而柳舒则自顾自地坐在一旁,不时转头看向门外,似是在等着什么。
夏星澜逐渐回过神来,见玉沁安好,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眉头紧皱,似是极为困扰。
就在这时,门外忽而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三人转头看去,只见连歌与裴云站在门口,皆是满面惊色看着门内。
裴云快步走了进来,路过柳舒时二人对视一眼,柳舒眉梢一扬,裴云则稍一颔首道:“在城外接到了。”柳舒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裴云小心地避开碎石,看着夏星澜问道:“道长…那蛇妖。”
夏星澜默不作声。
“跑了。”柳舒懒懒道。
“跑了?!”裴云大惊失色。
柳舒摸了摸鼻梁,继续说道:“放心,我又叫了些帮手来,今天肯定给你把妖给除了。”
裴云心神不定地点了点头。
“师兄!你要的法器我们带来了,妖呢?”一名粉裳少女人未至声先到,步伐轻快地跑了进来,在看到场内满地狼藉时猛地止住声音,随后待看清站在一旁紧紧挨着的玉沁与夏星澜时,怔楞片刻后猛地发出一声尖叫。
“小师妹,你怎么老是这么一惊一乍的?”陆陆续续地又有几名白衣道长走了进来,待看清场中情况后,纷纷惊诧的一时语噎,个个目瞪口呆。
“大…大…大师兄!!”
“大师兄你回来了!”
“大师兄你怎么回来了,师尊说你离开了我还不信!我等了你好久!”
众人纷纷一拥而入,尽数挤到夏星澜身边。左一句右一句地七嘴八舌,把夏星澜说的头昏脑涨。
玉沁本安静地站在一旁,伸手攥着夏星澜的衣袖,此刻却被蜂拥而入的剑宗弟子们一下又一下地往外挤去,只能不甘心地松开手,登时被众人挤了出去,而夏星澜则被团团围住。
玉沁站在一旁,看着那群身影,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怒意。
夏星澜则是全无叙旧的心思,只是沉默地点头或者摇头,众人冷静下来后便感觉到大师兄的冷漠,顿时面面相觑。
“你们别绕着你们的大师兄了,快来扶一把二师兄吧。”柳舒笑着道。
众人这才赶忙跑到柳舒身旁,将他扶了起来,柳舒摸了摸小师妹的脑袋,看着夏星澜道:“你看,师弟师妹们都很想你。”
夏星澜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显然是依旧对方才的失手耿耿于怀。
柳舒看了眼神色不明的玉沁,问道:“师兄还在想你的符咒为何失效?”
“你有何看法。”夏星澜淡淡道。
“师兄的法诀,步法,手诀当然不会出错。”柳舒沉声道。
“那就是符咒出错了?”其中一名弟子忽而出声道。
夏星澜缓缓摇头,“符咒我贴身携带,且都是我亲手所画,不可能出错。”
“既然都没出错,那是哪里会有错呢?”小师妹看了眼柳舒,又看了眼夏星澜,她总觉得大师兄几年间变了好多,之前她便有所听闻,大师兄为了一个男人甘愿离开宗门,难道…
小师妹悄悄看了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玉沁。
“阵法出错了。”一名弟子蓦然出声回道。
柳舒会心一笑,看着夏星澜。
夏星澜沉默不语。
“师兄,两次阵法都被做了手脚,你还要再装傻下去么?”
众人一惊,眨眨眼,目光不断在柳舒与夏星澜之间来回巡视。
许久后,夏星澜才长出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不可能。”
“是不可能,还是不敢想?”柳舒轻笑着侧头看向玉沁的方向。“每次都能破坏阵法且不被发现,也唯有自己人能做到了。”
玉沁抬头,看着夏星澜缓慢地摇了摇头:“不是我。”
夏星澜却是面露犹豫神色,玉沁顿时心中酸涩,胸口仿佛被重物击打了一般有些沉闷。
柳舒见状上前几步,直直注视着玉沁道:“那么请问,玉公子昨晚到今早在那里?在做什么?”
“我一直在房间里。”
柳舒侧头看向夏星澜,夏星澜点了点头,沉声说道:“玉沁和我在一起,他不会破坏法阵。”
柳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继续说:“啊,原来如此,那么便只能找那狐狸来问个清楚了。裴夫人,劳烦你去密室将那狐狸带出来,我有些事要问它。”
玉沁并不担心,胡九郎此刻想必早就跑远了,柳舒根本捉不住他,况且此事与他无关,更不可能被捉到什么蛛丝马迹了。
“那狐狸跑了。”连歌淡然答道。
柳舒似是丝毫不感到惊讶,只是随口问道:“哦?怎么回事?”
“想来是被妖救走了,因为我在密室中发现了这个。”连歌悠悠说道,随即自怀中拿出一片流光碧玉的青麟。
那是他给连歌的青麟。
玉沁瞳孔猛地放大,忍不住露出惊诧神色,难以置信地看向连歌。
连歌背叛了他。
第23章 生离
“这青麟真是眼熟啊。”柳舒笑着说道。
“那又如何。”玉沁冷冷反问,嗤笑一声不欲理会,抬脚走了几步想到夏星澜身边去,剑宗弟子原本站在夏星澜身旁,将他围在里面,此刻见玉沁一步步走来,竟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反倒是让夏星澜站在了最前头。
玉沁满心满眼都是夏星澜,全然不顾旁人。只要夏星澜相信他,其他人他都不在乎。
玉沁一步步走向夏星澜,夏星澜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玉沁内心紧张无比,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掩在衣袖下的双手死死攥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红痕来。
一步之遥。
玉沁却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夏星澜,眸中带着一丝希冀。夏星澜静静地看着玉沁,随后轻叹一声,缓缓伸出手。
玉沁心头一松,面上绽出一抹笑容,他向来不喜形于色,但此刻看见夏星澜朝他伸出手,他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似是冬日的一抹暖阳,融化了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玉沁握住夏星澜的手,低头不语。
“是不如何。”柳舒笑了笑,拨开师弟师妹们走到夏星澜跟前,负手而立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师兄好像在来之前就见到过一片青鳞?”
夏星澜犹豫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而师兄想必也看到了,这裴府中的乃是一条黑蟒,这青鳞又是从何而来?”
“也许是他的同伙。”夏星澜沉声道。
“那师兄一路上都能看到这青麟,想必他早已潜入我们之中了。”
“玉沁一路都跟着我,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夏星澜无奈道,“我知道你因当年之事对玉沁有所偏见,但这几年来的朝夕相处,他绝对不会是妖,更不可能加害于我。你莫要再提了,蛇妖之事我会另想办法。”
柳舒闻言也不急躁,思忖片刻后说:“既然师兄发话了,那么我有几个小问题想问一下玉公子,可以么?”
夏星澜侧头看了眼玉沁,玉沁略一颔首。
“我记得玉沁该不是本名吧?”
“我自小-便在碧波阁中长大,早已不记得最初的姓名。”
“那可还记得是谁给你取了这名?”柳舒步步紧逼。
“十二年前的红倌,饮歌。”
柳舒欣然颔首,一旁的小师妹有些紧张问道:“师兄…怎么样?”
“全然无误。”
众人皆是一愣,不懂柳舒这是做什么,专挑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来问。这能说明什么呢?就算证明了玉沁不是“玉沁”,难道又能证明他是妖么?
夏星澜稍稍松了口气,紧了紧牵着玉沁的手指。玉沁侧头朝他微微勾动唇角,示意安心。
“既然都问完了,那我先带玉沁去安顿一下。”
“且慢。”柳舒蓦然出声制止道:“我还有个小问题,想请玉公子解惑。”
玉沁仰头,双眼微眯,定定地注视着柳舒。
“碧波阁的麽麽曾说,怀玉公子是吃不得枣泥糕的。幼时误食了一次便呼吸困难,浑身起了红疹,有这回事么?”柳舒悠悠问道,侧身几步挡在了夏星澜与玉沁的身前。
玉沁抬眼瞥了一下,敷衍地应了一声。
柳舒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便扬起嘴角笑了起来,玉沁忽而心中一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初来裴府之时,侍女上的糕点中就有枣泥糕。而且,玉公子好像还吃了不少。”柳舒顿了顿,笑着继续道:“不过好像玉公子身体依旧康健。”
玉沁面色一僵,身为妖自然无需食用人间的吃食,当时也不过是闲着无聊随便吃了几口罢了,没想到柳舒竟是一早便发现了!
玉沁心思急转正想着对策,倏而,夏星澜将玉沁揽至身后,面色不虞地对着柳舒道:“那也只是幼时之事,许是现在症状轻微,或是剂量较少。”
柳舒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随即笑意逐渐消失,如同一根柱子般直直地杵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夏星澜。
“师兄所言有理,是我多虑了。”话音一顿,柳舒偏头看向玉沁,一字一顿:“但是,我敢以我项上人头担保,我们之中必有妖,现在乃是特殊时期,以防万一,我们还需自证清白为妙。”
“云舒道长有何高招?”久久站在一旁不语的裴云忽而出声说道。
柳舒依旧直勾勾地盯着玉沁,“剑宗有一特制的化形水,妖若服用,必将显出原形,且对凡人无害,我们不如一个一个来?就先从玉公子开始如何?”
柳舒挥了挥手,一旁的剑宗弟子见状立马从随身的布袋中拿出一个纯白的小瓷瓶。
如果是以前鼎盛时期,玉沁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看穿,哪怕是拿个符咒朝他脸上贴也毫无用处。
但……今非昔比,他早已损耗了太多修为,此刻他毫不怀疑,这一个小瓷瓶里的化形水足以让他原形毕露。
玉沁指尖轻颤,正是进退两难。而那剑宗弟子却是已然开始人手分发一个小瓷瓶了,玉沁接过瓷瓶,指腹摩挲着光滑微凉的瓶身,一时有些犹豫不决。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侧头看了眼门口的连歌,见他神态自若地接过瓷瓶,丝毫不见慌乱,仿佛早已准备好了一般,显然是与柳舒串通一气了,至于他手中的到底是不是化形水还有待商榷,无怪乎他如此泰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