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海出声阻拦,也在意料之中,否则若任由贾家接了这份一模一样的圣旨,岂不等于在太上皇脸上摔了一个响亮的大耳瓜子?宣海若在一旁什么都不做,回去定会被迁怒,说不定小命都难保。
宣海也拱手:“刘总管。”
刘总管异常客气:“宣总管,咱家奉皇命而来,宣总管若有吩咐,不如等咱家宣读完圣旨再说?”
宣海冷笑道:“巧了,咱家也是奉了皇命而来,刘总管,凡事总该有个规矩,先来后到,长幼尊卑……咱可不能不讲道理。”
一声“皇命”放的极重,一句“长幼尊卑”,拖的极长。
见宣海不仅倚老卖老,还拿着太上皇的身份来压皇上,刘总管心生怒意,面上却不显,故作讶然道:“我听说宣总管也是来宣旨的,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没读完呢?”
宣海面现无奈,道:“这事可怪不得咱家……”
话音刚起,就被人不耐烦的打断,赵轶语气平静:“给本王一个理由。”
没头没脑的一句,偏宣海能领会其中的意思:打断圣旨,原是欺君之罪,若换了其他人,早就拉去杖毙了,也就看他是太上皇的人,才给他个解释的机会,但即便如此,若不能令人满意,依旧难逃罪责。
宣海既然敢开口,自然是有准备的,道:“殿下,老奴也是一番好意。老奴原不过是来宣旨的,谁知这贾逸之忽然暴起行凶,无故击杀太上皇身边的侍从……其穷凶极恶,简直骇人听闻!老奴正要进宫请皇上做主,不想皇上的圣旨就到了……殿下,若不先处置了此事,回头皇上的圣旨都下了却要收回,岂不是令皇上颜面无光?”
赵轶目光漠然扫过地上的血腥,可有可无的“哦”了一声。
见他再无二话,刘总管正要开口应对宣海,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宣公公此言差矣,方才大家都看的分明,这几个侍卫犯上作乱,意图刺杀上官,才被玩……才被逸之清理门户,我等皆可作证,岂可称无故?至于这位公公,分明是他无故打逸之一杖在先,逸之还手在后,莫非公公以为,太上皇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身份便比朝廷三品大员还要贵重,可以任意殴打辱骂?”
他话一出口,就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连周凯都忍不住扭头多看了几眼,轻轻一撞贾玩肩膀,低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位堂兄竟也有几分胆色,贾家也不全都是软蛋嘛!”
方才说话的,正是宝玉。
贾玩被周凯一撞,伤口扯得火辣辣的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吭气。
宣海挑眉,满脸阴鸷正要发作,就听赵轶开口道:“你是何人?”
宝玉楞了一下才道:“草民贾宝玉,乃……”
“本王知道你。”赵轶淡淡道:“逸之说你诗写的不错。明日拿我的帖子去礼部,领一个监生的名额,今年秋闱下场一试。”
贾母忙道:“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方才的圣旨,已然赐了宝玉四品都骑尉的爵……”
虽科举出仕,成就远在一个小小的虚爵之上,但自己的孙儿她自己知道,宝玉哪里是做官的料?正经书一本看不进去,迎来送往更是深恶痛绝……与其在官场磋磨,不如在家做个富贵闲人。
她一心为宝玉着想,谁想却听宝玉朗声道:“殿下明鉴,草民愿意放弃爵位,参加秋闱。”
贾母忙道:“宝玉……”
宝玉恳切道:“宝玉知道老祖宗疼我,只是宝玉不肖,虽是男儿身,却整日流连后宅,上不知赡养父母家人,下不能护佑平民百姓,遇难时更是手足无措,只知一位托庇于人……祖母放心,孙儿已然悔悟,往日种种荒唐,再也不会了。”
贾母低头抹泪,无声哽咽。
宝玉对赵轶拜下去:“求殿下成全。”
赵轶微微颔首,自有人将帖子送了过去。
赵轶道:“继续。”竟是将宣海当做透明人。
见刘总管打开另一份圣旨就要宣读,宣海忙道:“不可。”
赵轶侧头看向宣海,眼中的冰冷不耐令宣海如临深渊,心脏狂跳中刚要开口解释,就见赵轶平静开口:“宣公公,本王许久不见皇祖父,甚是想念,烦你将这块玉佩呈给皇祖父,替我略表孝心。”
从腰上扯下玉佩,扬手抛向宣海。
宣海心中惊疑不定,却也只能伸出双手去接,然而落在手里的,却是一块块碎片。
宣海愕然,忽然如梦初醒,惊得胆裂魂飞,难以置信的看向赵轶,一面仓皇后退,一面失声尖叫:“不是我!我是太上皇的人,你不能……”
打断他的,是尖锐急促的“铿然”一声,有寒光一闪,刺痛人的眼。
宣海伸手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里汨汨而下,瞬间就将他胸口染红一大片,他口中依旧喃喃有声:“不能……杀我……”
赵轶将长剑随手一扔,冷冷道:“本王送给皇祖父的东西也敢砸,不杀你杀谁?”
这老狗倒也乖觉,一见玉碎就知道自己死期到了,想是在宫里,这种事见得多了,亦或是做得多了。
宣海犹自不肯咽气:“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你……你……会后悔的……”
赵轶淡淡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条狗。”咬人的狗,不杀留着过年吗?
不再理他,扭头漠然吩咐:“继续。”
刘总管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连声应是:虽和赵轶站在同一阵营,直觉却告诉他,若是再敢拖下去,说不定也和宣海一个下场。
重压之下,连宣读圣旨的语速都快了几分。
冷汗涔涔的,又何止他一个。
同是杀人,分明贾玩武功更高,下手更狠,场面更加残暴,然而却是赵轶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征兆、轻描淡写的陷害杀人,更让人觉得可怖。
圣旨终于读完,刘总管将圣旨递到贾玩手上,伸手搀扶,笑容中带了几分小心翼翼:“贾大人快起来……”
贾玩借力起身,一声“多谢”还没出口,嗓子一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人软软的向后倒去。
周凯一把抱住,叫一声“太医”,向院子飞奔而去。
刘总管冷不防被喷了一身血,却也顾不得了,连声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太医呢?太医!发什么楞呢?快点跟上啊!”
心焦不已:就贾大人那身功夫,怎么会连区区几十杖都挨不住?前几次挨板子,不是跟玩似的吗?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贾蓉凑到跟前,咬牙道:“那姓宣的太……”
想到刘总管也是太监,忙改口:“……公公恶毒的很,那几个禁卫刺杀不成,便找了个小太监行刑,用化骨绵掌打了打了叔叔足足二十一掌!”
刘总管骇然:“化骨绵掌?”
虽然他从没听过,但只看名字,也知道这门武功何等阴毒。
急急吩咐道:“去个人,到太医院再多叫几个太医过来,让他们都麻利点儿,耽误了贾大人的伤,谁都吃罪不起!”
说完也顾不得正陆续起身的贾母等人,向周凯等人急急追去,走了几步,却见赵轶还直挺挺的站在原处,眼睛直勾勾看着周凯他们离开的方向,脚底下却像是钉了钉子,一动不动,忙唤道:“王爷?王爷?”
德福轻扯赵轶的衣袖:“主子!”
赵轶回神,目光扫过早已没了声息的宣海,落在几个受伤的禁卫身上,声音冷硬:“刺杀上官,形同谋逆,身为禁卫,此举更是居心叵测。将他们先押了,另着人缉拿其家人亲族,待本王回宫禀明父皇后,即刻满门抄斩,以儆效尤……也不必等什么秋后,今儿日子就不错。”
话音刚落,已有人噗通一声跪下,高呼道:“殿下开恩,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求殿下放我家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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