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贪睡,他这一晚上受了惊吓,内心恐惧而害怕,已经累极了,恨不得倒头就睡,梦里也睡得很不安稳,到处都是马蹄声和马身上鬃毛的味道。
而且这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轰隆隆地像是撵过了大地,急促地朝着他奔袭而来。
林涣猛地惊醒了。
睁眼已经是天刚露出微白的时候。
他身上盖着的羊绒毯子已经失了热度。
“阿嚏——!”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感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有点像是半年前他睡觉不安稳感冒了的时候。
他这边离官道有些路,但也能看见和听见官道上来往的马匹和那些哒哒的马蹄声。
他昨天夜里睡觉之前听直播间的话把自己藏在了林子里茂密的草丛里,虽然这一片都是枯草,但是也够深够长,他蜷缩在草里的时候被茂密的草掩盖着,只要不是特意去看,保准不会被发现。
他躺在草里,感觉自己浑身都不舒服。
然而他得趁着天亮进城啊!
于是,他只能哆哆嗦嗦地从草丛里爬出来,就地啃了个大萝卜,然后往城门那边去。
因为怕一觉醒来那个把他强掳的人发现他跑了来追他,他特别谨慎,一路都是沿着草边走,远远地听到马蹄声的时候就往草里一扑。
然而这是姑苏的官道,来来往往的马匹不知有多少呢。
林涣现在谁也不敢信,也不敢向路边的人求救,生怕碰到了伪装的同伙,只能埋头自己一个人往前跑。
“驾!”
又一匹马跑过去。
林涣心口猛跳,看见不是来抓他的,那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又咽了回去。
路上也不是没人感觉到奇怪。
他一个穿戴看着就富贵的三岁小孩儿自己单独在官道这边跑就很怪了,也有人打马过去想问问情况,结果这小孩儿紧张得不得了,看见人靠近就拼了命地往前跑,也不理人,他们就懒得理了。
林涣跑啊跑啊,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大腿上还有昨天被马匹鬃毛磨破皮以后渗出来的血迹,看着就吓人,原先只是隐隐的疼,今天已经火辣辣地疼了,还酸痛难忍。
但是他不敢停,他想回家。
【心上人:欢宝冲啊!!!!不要害怕!快跑!】
【白菜豆腐脑:欢宝加油!!】
【啊:今天风和日丽,今天多云转晴,今天的欢宝在为了自己努力,生命不息,奔跑不止!冲鸭!】
【无语:?你有问题。】
林涣差点被这乱七八糟的口号给笑断气,连忙闭上眼不看直播间,埋头往前跑了。
跑着跑着,马匹的嘶鸣在他身后响起:“吁!”
林涣心头一紧,下意识要往草里扑。
结果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欢宝?”
林涣猛回头。
他身后,沈倦坐在高头大马上,低头看着他,有点疑惑:“你怎么在这?还一个人?怎么了?”
实在是林涣现在的状态太不好了。
他身上和头上都是草屑,衣服也皱巴巴地团在一起。由于天气冷,他身上穿的是毛绒衣服,这会儿都起了球,上头还挂着草粒。
沈倦看着他,总觉得他像是自己看到过的小羊羔子,那种身上的羊毛卷成细卷贴在身上的羊羔,还会咩咩咩地叫。
没想到,林涣回头看见他的时候,“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他哭得好大声好伤心,这一晚上的恐惧、害怕和委屈都涌上了心头,在看见自己熟悉亲近的人的时候,只有嚎啕大哭才能让他释放心里的压力。
【心上人:太惨了欢宝,我也要跟着哭了呜呜呜。】
【白菜豆腐脑:毕竟只是三岁的孩子啊……如果是我,我十三岁二十三岁被人绑架了,都会忍不住哭,欢宝憋了一晚上不敢出声……】
【金金不计较:欢宝哭得好惨真的,他从小无忧无虑长大的,平常也就生个小病什么的,最严重就是上回落水,还没怎么感觉害怕就被倦哥捞上来了,这回是自己一个人过了一个晚上啊,换个胆子小经不住事儿的,早就被吓趴下了。】
【无语:确实,张飞长坂坡一声怒喝都能吓死夏侯杰呢,欢宝现在才哭已经很勇敢了。】
沈倦被林涣吓了一跳,赶忙跳下马:“这是怎么了?”
林涣充耳不闻,足足哭了一刻钟才停下来:“吧嗒……呜呜呜我害怕……”
话还没说完,一个惊天大嗝就打出来了。
沈倦根本没笑,蹲下身给他擦眼泪:“害怕什么?你爹娘呢?怎么放你一个人在外头?你这身上是怎么弄成这样?”
靠近了他才发现林涣裤腿上有暗色的结了痂的血迹:“怎么还有血?”
林涣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说:“我……我本来在看灯的,呜呜,有个坏蛋,抓了我就跑,还把我关起来了,我害怕,我就跑出来了……”
他受了惊吓,说话颠三倒四的,沈倦却听懂了。
他皱着眉,觉得奇怪:“你怎么跑出来的?”
林涣左看右看,那股慌张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还没想好借口啊!
沈倦一看他眼神乱飘就知道不对劲儿。
他又问了一遍:“欢宝,你是怎么跑出来的?抓了你的人应该不只是一个人吧?他们没有看着你?就算只有一个人,你又是怎么躲过他们的视线跑到这里的?”
林涣不说话。
沈倦捧着他的脸,替他擦掉了眼泪,帮他把头顶上沾着的草球粘下来:“跟我说好不好?你不相信我吗?”
林涣犹豫了一下,说:“他把我关地窖里,地窖里有别的洞,我跑出来了。”
沈倦皱紧了眉头。
他当然能看出来林涣有所隐瞒。
他的衣服上有露水,是半湿的状态,地窖里肯定没有这么多水,只能是早晨的露水把他的衣服打湿了。
如果是一大早逃出来,他的衣服不会湿成这样,一定是在外面呆了很久,而且他身上的草粒分明是在草里沾上的。
刚刚他有看到林涣想往草里扑的动作,如果是这样沾染的草粒,肯定只有前面沾得上,可林涣背后的草粒草球,比他身前多得多,这草球和他刚刚在林子里看到的是一种草。
这分明是在密林草里呆了一晚上。
他不知道林涣是不是有什么苦楚委屈不能说出口,但是他问了两遍,林涣都不说,应该是不能说,所以他就不想问了。
想到他给自己寄的那一封封涂满画满的信,以及刚刚惊天动地仿佛见了亲人一样的哭声,沈倦垂下了眼睛。
“你回去怎么跟你爹娘说?”他问。
林涣哑住了。
他根本没想好该说什么,直播间的人还在帮他想办法出主意。
沈倦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不由得笑了笑:“碰到我也是缘分,我等会送你回去,你只说是我正好碰上了,把你救回来了就行了。”
他耐心地帮着林涣把身上粘着的草球都摘下来,又帮着他理了理头发,笑着说:“就当欠我第二次救命之恩,行不行?”
林涣怔怔地看着他。
沈倦一脸轻松:“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呢。”
林涣眼圈一红,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他吸吸鼻子:“吧嗒,谢谢你。”
凛冽的寒风里,林涣的圆乎乎的脸埋在衣领里,眼泪哗哗地流,眼睛鼻子都哭得通红,看着可怜又可爱。
沈倦把他抱起来:“走,送你回家。”
他刚刚没有拴马,他的坐骑也乖乖地站在原地,只偶尔摇头动动蹄子。
林涣看到马就浑身瑟瑟发抖。
他满脑子都是昨天被拎到马上的时候那种失重感和眩晕感,以及随着马的奔跑而颠簸的不舒服的感觉。
马蹄声又在他脑袋里轰隆隆地响起,他忍不住,扭头“哇”一声吐了出来。
过度紧绷的神经,在碰到熟悉的人以后终于放松下来了,林涣吐完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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