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22)
他挑了挑眉，不能离梦境的中心太远么？
无奈地旁观了十月小朋友洗手、吃饭、洗碗、去大夫家报到、出村采药的全过程，碧落兴趣缺缺，有一种想要立刻倒在床上的心情……对了，现实当中他的身体此刻正在床上睡觉呢。意识在梦境中，身体还在现实里，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人见城里唯一的危险，来自奈落。
碧落的灵力结界是一种很方便的东西，比任何一种结界都要省力得多，因为严格来说，那根本不是一个结界。那只不过是庞大的灵力溢出体内形成的类似的球形范围而已，本身便拥有排斥瘴气毒气和邪气的性质，碧落在其中加入了一些结界的元素后，所增加的新功能也不过是让外部的人看不到内部的情况罢了。
如此的结界，维持起来耗费的力气微乎其微，碧落一直张开也毫无压力。
反击邪恶之力，吸收圣洁之力，这个结界唯一没有办法防御的，就是纯粹的物理攻击。奈落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能顺利地将碧落带到这个城中。
“新出大夫，这是什么草药？”
“啊，这是鸡血藤，可以活血的。”
“嗯。”
“好了十月，采了这么多草药，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村子吧。”
“嗯！”
翻过这座山岭，就可以看到村子了。
映入满载而归的两人眼中的，却是被毁灭的残骸。
村民们的房子多数还是好好的，没有浓烟和火光，但却已经失去了生机。田地被大肆踩踏得不成样子，牲畜和村民们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唯一还在动弹的是一个面上带血年轻男人，此时他正被几只像是猫的妖怪踩在脚下。
领头的一只逼问：“说，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我……我真的没有拿……”
新出大夫带着十月躲在暗处，捂住小孩子的嘴巴，红了眼眶咬牙喃喃：“那是昨晚留宿的旅人……都是他把妖怪引来的……”
小男孩眼中空茫，似乎在看着自己家的房屋，又似乎没有丝毫焦距。
没有耐心的妖怪在逼问不出结果后很快地了结了对方的性命：“哼，竟敢偷我们豹猫一族的东西，不知好歹！”
问不出结果就作罢的话，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不可缺少的宝物吧。碧落飘在两个人类的藏身之处，暗暗思忖。
那几只豹猫妖怪突兀转头，几个跳跃就出现在了两个人类身前：“哟，你们也是那个村子里的人么？”不等回话，锋利的爪子映着残余的日光，划开了挡在小男孩面前的大人的血肉。
一只豹猫眯起眼睛，舔了舔嘴唇：“人类的幼崽么？味道应该不错……”
他惬意地伸出爪子，却惊恐地发觉自身正在消融！
小男孩的眼中闪动着无机质的光芒，沾满新鲜血液的面庞平静无波，周身却骤然绽出无可比拟的庞大灵力！
“报仇……”
圣洁的力量席卷而出，夹带主人的意志，一瞬间便将以速度为傲的豹猫们消融殆尽！
身上满是血迹的小男孩在原地坐了许久，无波的眸子渐渐染上悲伤和惊惶，踉踉跄跄地跑下山岭，扑在父母紧挨在一起的尸体上，像任何一个遇到这种噩耗的小孩子一样大声哭号：“爸爸妈妈……”
他终于哭累了，就在原地睡着了。
碧落跪在他身边，却不能为这个孩子带来丝毫温暖。这是……已经发生的往事。而在这个乱世，同样的事情每一天都在发生。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夜晚来临的时候，这里的血腥味一定会引来妖怪，十月就危险了。
金属轻轻撞击的声音响起，碧落转头，看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法师缓缓走来。他看着村子里的景象闭了闭眼，走到唯一存活的男孩身旁，轻轻放下锡杖双手合十低声念诵经文，然后躬身，轻柔地将小男孩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第四章
醒来的时候，碧落看了看表，早上7点。
这只表还是买空调时候的附赠品，到现在已经尽职尽责地工作了两年了，如果在这边的世界坏了的话，也只能让戈薇帮忙买一个新的了。
连绵的雨丝织成细细密密的网，天空阴沉沉的被一大片乌云笼罩，碧落面无表情地望了一会儿，又回到床上。
这样的天气，实在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如果现在的流言趋势似乎是自己这个阴阳师被妖怪重伤了……人类重伤的话，躺上十天半个月也是正常的吧？今天就没事人一样出门才是不正常的。那么，不出门的话，有什么消遣呢？
点亮了灯，碧落的目光移向房间里巨大的书柜上。
书柜的颜色比起房中的其他家具来说有些亮，大概是新搬来的。不得不说，奈落是一个很好的主人。
战乱的时候书籍的保存太过不易，人见城也不是什么源远流长的大家族，收集到的书本很是杂乱。碧落随意挑出一本《乡野杂记》，纯打发时间地翻阅起来。
午餐时敲门的侍女仍然是千代和小竹。千代是个清秀的女子，眉眼间隐隐有一股英气，总得来说很有大姐的风范，这一类的女孩子在团体中通常担当照顾人的角色吧，另一个矮小些的就是小竹了，小姑娘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
偶尔短暂的一瞄中，碧落可以看见小姑娘烧红的耳根。
等到两个侍女都离开了房间，碧落忍不住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纯正的中国人，好吧，至少这辈子是纯正的中国人，他实在对充满了日本口味的家常菜有些适应不良，再加上这几日的饭菜也许是特地为伤患准备的，格外地清淡……碧落用筷子挑起一根恹恹的青菜，机械地放入口中。
其实他可以不吃饭的。几天不吃东西对妖怪来说算不了什么吧……虽然他还没有试过。可惜的是这个房间并没有让他毁尸灭迹的地方。把剩饭剩菜倒在空间？那里又不是垃圾堆。
等到侍女来收拾碗碟的时候，碧落觉得自己更憔悴了。
千代先走出了房间，临走前还给了小竹鼓励的一眼。不是吧？这么快就有动作了？不是说日本女性是很矜持的么……想要曾经在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立志要给弥勒生孩子的那位小春姑娘，碧落不淡定了。
小竹还是低着头，不安地绞着衣角。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碧落大人，请问，饭菜还和您的胃口吗？”
原来只是问一句话吗。碧落莫名地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小姑娘的角度看不到，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挂上温和的笑容：“当然。怎么了吗？”
“不不，没什么，”小姑娘倒退了一步，终于仰起脸来，急急道：“我叫小竹，之前的是千代姐姐，城主殿下安排我们专门服侍碧落大人您，如果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的！”
这像背书一样的语调是怎么回事？
碧落忍不住柔和了面容，看着对方那圆润可爱却因红晕显出几分俏媚的脸庞，还有对方身上更昂贵的衣料更合适的发绳，轻轻道：“多谢了，小竹姑娘。”
天真单纯的小姑娘，偷偷喜欢上一个人然后想用自己最美的样子出现在心上人面前么？啊，还容易害羞。
真是美好的感情呢。
其实碧落是一个对感情很负责任的人。在这种时候，正确的做法就是礼貌而生疏地保持距离，不着痕迹地减少两人相处的时机，然后或许在一个适当的时刻婉转地拒绝或许渐行渐远不再有再见的时机。
对于女孩子，他一向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但是对于小竹这种情况特殊的女孩子，要不要给她一个最后的美好回忆呢？在她死之前。
窗外还有人声。
这是座很热闹的城池。
然而在碧落看来，这些人在不久之后就会变成死人了。奈落这样的家伙，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应该是很偏执的吧。
人见城毕竟是一座普通的城池，总会有被犬夜叉钢牙杀生丸他们找到的一天，在城池暴露的时候，也就是奈落摧毁它的时候——就如同50年前他杀了桔梗一样，得不到就毁掉。
实话说，碧落还是比较欣赏这种性格的，在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晚上依然在下雨。
缠缠绵绵，无尽无绝。
碧落食用了七分之一的红色果实，开启结界，沉入了梦境。
他出现在一个寺庙里，脚踏实地之后很快看到了熟人，十月小朋友以及上一个梦境中最后出现的老年法师。
这是一个佛堂。
老法师慈善的眉目在佛像的衬托下更显悲悯，缭绕的檀香环绕。他下方是近十个穿着法师袍的男孩子，大的可能有20岁，小的大概只有10岁，十月就是最小的一个。
距离上一次梦境，已经过了好几年了吗？看样子，上一次的后续应该就是老法师把十月带回了自己的寺庙并且收为弟子了。
碧落注意到，倒数第二大的那一个小法师也有15岁的样子了，说不定那个老法师早就已经决定不收徒弟了……是应该说十月的资质太好么？在面对豹猫妖怪的那一瞬间爆发出的灵力，即便是这样已经走过了大半个人生的老法师也要动容吧。
良才美质，可遇而不可求。
十月瘦了，身高抽长不少，已经隐隐有日后俊秀的模样。
此时，他的面容肃穆，目光庄严而虔诚，稚嫩的面容板起来，显得有些可爱。
念诵经文的老法师目光落在十月身上，缓缓点了点头。
老法师站了起来，碧落才注意到他穿的异常隆重。“今日，我要宣布一件大事。十月，从此刻起你就成为我长门启悟的正式弟子，法号明心。”老法师目光如炬，缓缓扫过跪坐在蒲团上的每一个人，声音苍老而洞彻：“你们都明白了吗？”
底下的弟子们纷纷应答：“是，长门师父。”
碧落注意到，最前排的那个少年陡然苍白起来的脸。
正式弟子……莫非这种乱世之中的寺庙，还存在什么争权夺利？在经常和妖怪对上生命都无法保障的时候，人类还有时间内斗？真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