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性浪漫(3)
狗腿二号陈锐凑上来:“炮哥儿,要不咱治治他,教教疯子怎么做人呗?”
“锐啊,你怎么这么有想法啊?”曹辉拍拍他的肩,眼神询问性地转向章烬,“炮哥儿,怎么样?”
“哥你一句话,咱整他不?”胡淼跟着附和。
章烬看了他们仨一眼,没吭声,直到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进了楼下的水池里,才缓缓说道:“别招他。”
身后三个人愣了愣,却见章烬微眯着眼睛,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留着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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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为什么姓程的那小子老喜欢给人起外号?ヽ(ー_ー)ノ
第3章 是你非要招我的,我不跟你客气了
第二节 晚自习中途,窗外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程旷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上头来电显示是“奶奶”。他走出教室,在走廊上接通了电话。
晚上刮风,雨水被风吹到走廊,靠近栏杆的大半边过道都是湿的。电话一通,那边就跟打雷一样炸出一连串粗话。
“老棺材!你把钱藏哪去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儿个不拿钱给老子,老子跟你没完!”
熟悉的、带着浓浓酒臭味的声音。
怎么是程有德?程旷皱着眉愣了一下。他心里涌现出不好的预感,程有德喝醉了酒颠三倒四地闯进奶奶家里挥剪刀的画面登时浮现在眼前。
那边程有德还在骂,老人家的声音夹在嘈杂的环境音中显得极其微弱:“你吃醉了,快回去困一觉。”
“老子清醒得很!废话少说,想让我走就把钱拿出来!不给钱休想让老子走!”程有德嚷道。
“你看我哪里有钱……”
奶奶无力地争辩着,程旷听着心里狠狠一抽。
程有德根本听不进去,暴躁地打断了:“少跟我来这套!鬼信!我老爹走了,他退休工资哪去了?不就是被你吞了?你还跟我哭穷哦?我跟谁哭去?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你藏着那些钱想留给谁用……个死偏心眼的!”
“钱没有,要命就一条,你有本事今天就把我打死,就当我没生过你……生这样灭良心的崽不如一头撞死……”声音很模糊,周围很吵,但程旷能听出她的沮丧和无奈。
“奶奶。”他喊了一声。
那边没人应他,估计是不小心拨出的电话,程有德不堪入耳的脏话再次响起的同时,嘟——他挂断了电话。
这他妈也配叫个人?畜生不如的混蛋!程旷捏着手机,几乎要把屏幕捏碎。
雨打着锈迹斑斑的栏杆,水珠溅到他身上。地上的鞋印沉积着泥沙,湿漉漉的晚风从裤脚和袖口钻进去,秋老虎还没走,风是闷热的,吹在身上有种又脏又潮、擦也擦不掉的黏腻。
程旷心情很差,感觉胸膛里的一颗心沉得像秤砣,拉着他漫无边际地往下拽。他仰着脖子看走廊外的风景,雨夜像一只倒扣的瓮,黑沉沉地罩在人间,憋得他喘不过气。
不是第一回 了。程有德一喝酒就往奶奶屋里闯,借着酒劲耀武扬威,就像一条发疯的恶狗。
程旷清楚地记得,这位他该叫“大伯”的男人第一次撕下伪善面具时,程怡抱着奶奶在屋里哭,而他关上窗子,抬头正对上对面偷觑的视线——程有德的老婆看到他,一把拉上了窗帘。那种满是心机的、阴恻恻的眼神,程旷一辈子也不会忘。
他在程有德身上,第一次意识到血脉能何等单薄。
程旷在走廊里站了不知道多久,回教室时腿都有些麻。
后门推开的那一刻,罗凯第一个回头,表情惊骇,一如章烬家院子里那只土狗。
程旷不知道,就在几分钟之前,他桌上的必刷题跟传球似的,哗啦啦飞越了半间教室、跨过数个脑袋,落地之前被章烬扬手稳稳接住。
“炮哥儿,上篮!”狗腿子一号曹辉欢呼一声,章烬把它往程旷桌上一掷——好巧不巧,程旷正是在这时开的门。
被罗凯惊动,章烬转过身来,视线不经意间跟程旷的撞到了一块,他唇角微弯,面不改色地转了两圈笔。程旷的视线越过他,看见刚才从他手里飞出的习题册撞在自己桌上,一排书被撞歪了,轰然落地。
……是你非要招我的,我不跟你客气了。
宣泄的念头一旦涌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程旷紧绷的情绪在这个瞬间忽然得到释放,心里某条不甚光明的神经甚至隐秘地兴奋着。他一言不发地走向章烬,对他说:“出来。”
这是明目张胆的约战。
章烬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弯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他嗤了一声,话不多说,利落地站了起来:“挑个地儿吧。”
教室顶上的电扇开到了最大档,风把桌上的试卷吹得哗哗响,
“那就这儿吧。”没有任何预兆,程旷提起章烬的衣领,捏紧的拳头倏地落在他脸上。
章烬尚未来得及闪避,猝不及防挨了这一拳,身体往后倒退了几步,没能及时刹住,把桌子也撞倒了。他的胳膊肘撑着桌案,刚直起身,就看见程旷的拳头砸了过来。
操·他妈的!
章烬翻身避过,一条腿同时踹在程旷膝弯,程旷就没想躲,钝痛刺激着他,反而给他一种挣脱般的快感。两个人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书和桌椅间扭打在一起,活像两条疯狗。
班长着急忙慌地跑去办公室找老师,石韬原本都打算回家了,闻言立马扔了包赶来班上,把两个缠斗在一起的人分开。
他沉着脸把章烬和程旷带到走廊上教训了一通。班上没人敢多嘴,石韬问他俩为什么打架,一开始谁也不说话,石韬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结果程旷给的理由是“看他不爽”,章烬说“巧了,我也是”。
因为认错态度恶劣,石韬让他们在走廊上罚站,站到晚自习结束才能走。
班主任离开以后,两个人不言不语地在走廊上听了半个小时的雨声。十点半,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响了,曹辉把章烬的东西拎出来扔给他,说:“炮哥儿,一起走?”
章烬冲他摆摆手:“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儿。”
曹辉看了看后门的位置,了然——账还没算完。于是他点点头说:“成,那我先走了啊。”
教室已经被人收拾好了,书和笔也都摞在桌上,程旷从抽屉里拿了支笔揣在兜里,直起身看到后门边上斜倚着的章烬。
章烬曲着食指敲了敲门:“学霸,挑个地儿?”
程旷说:“你挑。”
“楼道口。”章烬答得毫不犹豫。
这是他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程旷同意了。
“输了学狗叫,”章烬说,“怎么样,敢吗?”
程旷不想听傻炮儿学狗叫,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章烬桌上点了下,又指向墙角——那里堆放着扫帚和畚箕,说:“你输了坐那儿。”
章烬眉梢微微一挑:“好啊。”
学校里已经不剩几个人,而雨还在下。
程旷没打伞,走到校门口时,听见旁边响起口哨声。
章烬骑着一辆单车晃到他旁边,说:“别迟到啊,学霸。”
车轮胎轧过坑洼的地面,地上的污水向两边溅开,程旷听着口哨声在雨幕中远去,胸腔忽然迸出一丝快意。
就像闪电和响雷把乌云密布的穹幕撕出裂缝,他厚茧似的心情仿佛被戳出了一道口子,莫名其妙地放松了一些。
程旷从没觉得那个傻炮儿如此顺眼过,今夜是个例外,顺眼得很讨打。
章烬的单车停在楼梯下面,他家的铁门虚掩着,程旷敲了一下门,人没出来,狗先嚎上了。
程旷跟狗遥遥对峙,觉得跟它早晚必有一战。
不一会儿有人向门边走过来,铁门“嘎”一声开了,门缝里探出一个漂亮女人的脸。女人的目光把他从头到脚扫过一遍,后又在校服上逡巡片刻。
程旷没想过开门的会是另一个人,一时之间愣了。对方问他有什么事,他张开嘴说了个“我”,就没词儿了。
我什么?说什么?
你好,章烬在吗,我想找他打一架。
程旷把这些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说出口。太蠢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答应?
就在程旷犹豫了几秒钟,打算要走的时候,章烬听到动静出来了。
漂亮女人说:“你是找章烬的吧?”
程旷点了下头,章烬已经过来了,他和门口的女人一前一后站着,两张脸有七分像。这时程旷才发现章烬眼角附近有一块圆形的小疤,颜色比周围皮肤稍白一些,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烬啊,有小帅哥找你呢,”章妈妈露出微笑,“我瞧着眼生,新交的朋友啊?”
“班上的学霸。”章烬说。
“唷,”章妈妈有些惊讶地又看了程旷好几眼,“那你可得好好向人小帅哥学习。”
章烬双手搭在章妈妈肩膀上,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妈,你先进去盯着锅,汤要扑出来了。”
章妈妈“哎”了一声:“那你们聊着,我进去了。”
章烬等了一会儿,听不见脚步声了才开口说话:“今天先放你一马,改天再约。”
程旷表示理解:“怂?”
“学霸的嘴这么能挑刺儿呢?”章烬单手撑着墙,他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不是不约,是下次约,谁怂谁是狗。”
程旷不喜欢打架,今天纯粹是为了发泄,只不过还意犹未尽而已。
他说:“今天就是今天,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章烬“操”了一声:“你他妈是不……”正说着,屋里哒哒的脚步声近了,章烬把脏话咽回去,这时章妈妈在里头喊了句:“汤好了,烬啊,先进来喝碗汤吧,叫上你朋友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