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钱都不给你(20)

　　杂志女主编特地推门进来，悄悄对他说：“今天的小插曲你别往心里去，你特别棒，有的人说话就是不过脑子。”
　　主编和摄影师都是为星旋工作的，总不好当面说坏话，她能特地来安慰林琮已经是格外用心了。林琮笑着说：“没事的，我一直很喜欢心直口快的人。”
　　女主编愣了一下，而后啧啧称奇：“小伙子情商高，有前途。”
　　而另一边，工作人员都撤了，费琅在角落的沙发上坐着，手臂倚着沙发轻轻揉了揉眉心。
　　韩由给他倒了杯咖啡：“您昨天就没睡，明天还要和LIM的创始人林家夫妇开会。林先生的事情我来说，您尽快去休息吧。”
　　韩由表面淡定，其实满脑子都是问号。
　　不就是男主角人选定了林琮吗？让导演那边去接洽不就得了？这点小事还能劳动费琅亲自去通知？
　　上次费琅也是悄悄帮林琮澄清了顶撞前辈的热搜，却没有要求任何回报，甚至没让林琮知道，只说那是“举手之劳”。
　　费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眼睛里的疲惫怎么也掩饰不住，慢慢抬起头：“我来。”
　　费琅坚持，韩由也不好问。然而他眼见费琅眼中深重的血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别人家老板遇到紧急事务，指导员工加班。
　　自家老板遇到紧急事务，发现员工都下班了，他自己加班。
　　费琅的办公室旁边有个半个卧室那么大的小隔间，两年前装修的时候打通了墙，摆个床直接当卧室了，从此之后加班加到夜不归宿都是常态。
　　事事亲历亲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林琮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休息室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与疲惫的费琅对上视线，费琅见他走过来，刚刚站起来，就像断了线的木偶，失去支撑，骤然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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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琅从朦胧的意识中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浅黄色墙壁和白窗帘。这里是他的私人病房，周围安静得很，只听得到左边一点细细簌簌的杂音，他茫然望去，一个清瘦白皙的青年在他床边低头削着苹果，卷曲浓密的睫毛十分显眼。
　　是林琮。
　　费琅反应过来之后，林琮也抬头看向他：“您感觉好点了吗？”
　　“嗯。”费琅慢慢起身，随即觉得不太对。林琮就算通告不多，也是个略有人气的签约艺人，哪来的时间在病房旁边守着他？
　　林琮恰好开口，笑着说：“您早上说有事要告诉我，韩特助说您打算亲自和我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了。我还想着您再不醒，这些水果我就自己吃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林琮也只吃了一小块苹果，剩下一整盘洗好切好的蓝莓樱桃西瓜都留给了费琅。
　　他笑起来很温柔，语调也很温柔，明明初秋时万物萧索，林琮的话却让人感到融融暖意。
　　这样的脾气，在圈里容易被人当成任意揉搓的软柿子。
　　林琮见费琅沉默，也不着急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
　　然后他朝病房角落里的立柜看了一眼，这里就像费琅的小型卧室一样，什么东西都很齐全，还有单独的洗手台，任谁都能看得出费琅是这间病房的常客。
　　瞥向角落的柜子，他看到里面放了一罐蜂蜜。
　　“要喝蜂蜜水吗？”林琮问道，“医生说您睡眠紊乱，还低血糖。”
　　费琅心里像被人拨了一下：“好。”
　　林琮不过是来等个消息，竟然还去找医生问他的状况如何。
　　假意讨好他、找各种借口来关心他的人太多，费琅一时有些恍惚。
　　他希望林琮是真心的，可是又不相信世上真有人会毫无目的地去关心一个陌生人。
　　不知怎么地，费琅想试探一下林琮温和外表下的本性。
　　林琮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蜂蜜，用勺子舀出一点，灌上一半热一半冷的饮用水，再把勺子洗干净。这个沉默的空挡，屋子里安静得只有水声和铁勺搅动玻璃杯的声音，而费琅已经想好了试探的方法。
　　“《寻月》的男主角是你。”
　　林琮手中的动作顿住，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我不是试镜了男三号吗？”
　　他原本对男三号都不抱希望，怎么会忽然变成男主角？
　　他在娱乐圈没什么人脉，第一部 戏能演个男二、为流量明星男主作配，其实已经比很多新人幸运太多了。
　　《寻月》是星旋重点投资的大型古装剧，虽然他孤注一掷，在试镜的时候下了功夫，可也做好了被淘汰的准备。
　　毕竟他的黑料挂在热搜上，他的资历远不如旁人。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用什么去换男主角的机会呢？
　　费琅实话实说：“剧组很看重你。”
　　岂止是看重？那天《寻月》的导演和程勉的弟弟程励交流过后，以为林琮得罪了星旋的什么人，特意来找费琅打听消息。确认林琮没做错什么之后，导演直说他觉得林琮适合男主角，演男三号浪费。
　　哪个导演不希望自己的作品由自己心仪的演员参演？
　　林琮仍然没反应过来。他一向遵从的原则是“不属于自己的不要妄想”，此时天降大饼，直接把他砸晕了。
　　天降机遇，他不可能矫揉造作地拒绝，只能稳住心态好好演。
　　“谢谢您告诉我的好消息。”林琮把蜂蜜水递到费琅眼前，手却有些颤抖。他本来都已经孤注一掷了，没想到还能翻盘。只要《寻月》顺利谈下，他就有戏可拍，有钱可赚。李迭再怎么买通稿黑他，只要他有作品，就有提升人气的机会。
　　费琅没有喝，继续抛出更惊人的消息：“我现在给你一个权力。”
　　林琮疑惑：“什么？”
　　“男三号暂定李迭，但你可以淘汰他。”
　　费琅说完，等着林琮的回答。
　　先将对方捧上高位，再给予他生杀予夺的大权，然后答应保密。这时候一般人都会得意忘形，恨不能立刻将自己的宿敌赶尽杀绝，露出不会在人前暴露的另一副面孔。
　　费琅常用这一招，屡试不爽，只是之前他都让别人去做，这次亲自上阵。
　　《寻月》的主演竞争极大，想挤进来的人数不胜数。如果李迭错失了这次的机会，再想接到投资大的精品剧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一旦被拒绝，无疑是事业上的重击。
　　然而林琮眼中只有茫然，不假思索地问道：“我为什么要淘汰他？男三号也是他自己争取来的，您就算给我这个权力，我也没有资格接下。”
　　而后林琮又说：“您是在担心我和他磨合不好吗？其实我们之前就合作过，默契还是有的，不会因为别的事情影响工作的。”
　　费琅愣住了，他手指摩着杯子，喝下第一口蜂蜜水的时候，听到了自己隆隆的心跳声。
　　久久不能言语。
　　刚刚喝下的蜂蜜水沿着喉咙滑出一道清甜的线，胃里暖融融的十分充实，心脏却不由自主地震颤，仿佛有酸涩的液体随着心跳泵出，瞬间溢满了整个胸腔。
　　太意外了。
　　明明有机会淘汰和自己对着干的圈内前辈，林琮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明明和自己不熟，林琮却会为了弄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去询问医生，但毫无谄媚讨好。
　　而他自己在试探什么？他在用何等卑劣的心思揣测一个善良的人？
　　林琮温和的笑容像暖阳一般照进心底，愈发显得费琅那些晦暗的心思十分可憎。
　　费琅带着莫名的焦虑喝完了一整杯蜂蜜水，递过杯子的时候目光望进林琮眼睛里，想把这对墨黑瞳仁里藏着的温柔心思都窥见。
　　“费总还有什么事吗？”林琮微笑着，远眺望向窗外逐渐暗淡的地平线，“天色不早了，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嗯。”
　　费琅明白他们两人还不算朋友，就算面对面独处也没有话聊。
　　“好，费总好好休息。”林琮道别过后，轻轻合上门，对他挥手微笑。
　　费琅望着紧扣的门，久久失神，慢慢地躺了下去。
　　然而等人都走了，他才慢慢回过味来，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