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钱都不给你(77)

　　在别人的描述里，费琅简直是个冷面杀神。
　　然而从一开始，林琮眼里的费琅就好像笼罩着一层温柔的光晕。他会为小事展开真诚的笑容，会简短却温柔地抚平林琮不安的情绪。
　　林琮不知道，费琅从一开始就只对林琮一个人这么温柔。
　　现在，费琅提着礼物，站在林琮家门口。
　　说巧不巧，费琅小时候住的地方和林琮父母在燕京买的房子，在同一个别墅区，离得还不远。这别墅旁边有个风景区，风一吹还能闻到湖面传来清新的气息。
　　他熟悉这片湖水的味道，也恨透了这股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住过，很久没有见自己的父母。
　　他小时候拿到的大概是典型的豪门夫妻恩怨剧本：薄情寡义的父亲，以泪洗面的母亲，凭空冒出来鸠占鹊巢的弟弟。最后父亲和母亲的怨恨纠缠在一起，拧成一股化不开的阴云，压得费琅喘不过气来。
　　只要他闭上眼，就看不到母亲整个手臂上因自戕造成的伤痕。
　　只要他躲进房间，就听不到无休无止的争吵哭闹。
　　只要他不说话，就没有人能撬开他的内心。
　　他用自己的实力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全都夺了过来，然后搬出那座宅邸，再也不用面对他憎恶的童年。
　　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回到了这里。
　　“叮铃——”
　　费琅按了按门铃，林琮出来接他。他的爱人今天穿着薄薄的衬衫和外套，让他有点担心。
　　会着凉的。
　　他在心里轻轻说。
　　“我爸妈还没回来，家里的厨师在准备晚饭。”林琮笑着把礼物放在合适的位置，“我已经给他们做好思想工作了，肯定不会像上次那么尴尬了。”
　　“思想工作？”
　　“我说了你很多好话啊，包括你之前帮了我好多事情但又闷在心里不说——他们对你的印象应该是完全颠覆了，说想重新认识一下你呢。”
　　费琅低头。
　　他觉得有些不自在，突然把自己的柔软和弱点暴露在了以前闹得不愉快的合作伙伴面前，好像被人抓住了把柄。
　　林琮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以后他们也是你的家人啊，不仅仅是合作伙伴关系。”
　　“嗯。”
　　口头上答应着，真正要去做到，还是有些难度的。
　　林琮拉着他去窗边恰好能看到湖面的地方，指着远处那一团碧蓝色的水笑道：“我也是最近刚刚搬到这里的，这里是个景区。”
　　“我知道。”费琅轻声说，“我小时候住在附近。”
　　费琅一向对自己的童年缄口不言，林琮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到“小时候”这三个字，立刻竖起耳朵来听。
　　可惜费琅什么也不说，期待落空，林琮又向窗外望去。
　　“那边吗？”林琮隔着玻璃窗指了指，看到费琅点头之后，笑道，“这么巧，有空我们去拜访一下你父母吧？”
　　然而费琅只是低声说：“不了。”
　　“哦……”
　　林琮很聪明也很会看脸色，于是没有问他，到底为什么不回去看他的父母。
　　他知道林琮一直是个温柔的人，懂礼貌知分寸，真心实意地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除了那些针对他、抹黑他的“对手”。
　　林琮从来没有把任何人当作对手，只是很多人看不惯他拿走的资源，刻意去针对他罢了。然而资源本来就会倒向外貌天资都优秀的人，娱乐圈更是如此。
　　“那我们下去喝茶。”
　　林琮在这种时刻选择将好奇心化作沉默，沉默也是温柔，温柔能让人融化。
　　与其说他温柔，不如说他过分自律，想永远以最好的面貌示人，永远带给别人乐观，其实这也恰恰说明很在乎别人的想法，只希望周围的人看到一个温暖的自己，便隐瞒自己的压力和负面情绪。
　　自己给自己戴了完美的枷锁。
　　费琅想解除他的枷锁。
　　他们两个人，一个沉默一个活泼，但隐藏在心里的忍耐和难过都一样多。在遇到林琮之前，费琅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孤独下去，直到遇见了他才明白，人是不能永远孤独下去的。
　　因为他总会遇见一个融化他的人，这个人就是林琮。
　　他们要凑在一起，才能找到真正快乐的出口。
　　于是费琅说：“以后会说的。”
　　林琮闻言仿佛松了口气，也笑着说：“好啊。”
　　他们互相承诺了要彼此坦诚，当然不能有什么秘密。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林琮突然问，“愿意和你组建家庭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偏偏是我？”
　　林琮的感情世界里白纸一片，倒不是他冷淡，也不是受过什么创伤，只是他从小到大似乎就和“感情悸动”无缘。青葱年岁里，别人在谈纯纯的青春恋爱。大学里男男女女成双成对，他也不觉得羡慕。
　　他的空闲时间都被打工占满了，连朋友都没认识几个，更是无须另一个人来填补自己的感情。他父母满世界到处飞，无暇顾及他的感情生活。
　　人在舒适区里呆久了就不会再想出来，几年前的林琮觉得这个状态很好，想不出未来究竟是多么优秀或者特别的人，才能来打破他的习惯。
　　“没什么理由。”
　　“好敷衍哦。”林琮笑道。
　　费琅的确说不出什么理由来。
　　第一次见到林琮的时候，看见一道清瘦挺拔的身躯居然在大马路上翻跟头，在马路中央拉住差点撞车的人。
　　他后来才知道那人是个小偷，偷的还是林琮自己的钱包。
　　当时的他，只想给这个没带伞的青年递去一把伞，给他送去一天的好心情。
　　于是他在雨幕中靠近，看清了林琮的眉眼，他看到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睛，从若自若地在雨幕中和他对视，那大概就叫做一见钟情。
　　之后，费琅总是忙完一整天的事情，打开微博和朋友圈关注林琮的动态。有一次他看到林琮发了一张剧组聚餐的照片，照片里拍了一整桌的人，结果林琮自己只在照片靠左的小角落里。费琅将林琮那个角落放大再放大，最终照片放到最大，定格在了林琮的盘子上——盘子上是堆成小山的虾壳。
　　他心想，原来他喜欢吃虾。
　　细小的涓流就慢慢汇聚成了汹涌的情感。
　　“叮铃——”
　　门铃又响起，这次想必是林映山和钟兰英回家了。
　　费琅的手又握在礼物盒子上，充满了忐忑。
　　说来惭愧，他不知道该怎么讨好长辈，只能投其所好买了一些家里用得到的装饰、瓷器碗碟、几瓶年份最好的葡萄酒。
　　果然如林琮所说，林映山和钟兰英见到他不再像上次一样充满□□味，不仅温和了许多，还说要亲自下厨给他做饭。
　　这一次，他看到了林映山和钟兰英作为父母的一面。
　　虽然他们缺席了林琮成长中的不少瞬间，但是这三个人凑在一起仍然很像一家人。
　　母亲做饭，父亲在旁边帮忙洗菜，儿子泡了点茶招呼客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越是美满，越是羡慕。
　　而林氏夫妇在此刻似乎也放下了在生意场上对费琅的芥蒂，问他近况如何，问他吃饭的口味，问他空闲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林氏夫妇与他祖父母认识，多少知道他家长辈的那些破事，也缄口不问费琅的父母。
　　一顿饭吃得很舒心，会议室里的针锋相对此刻像是被一桌好饭菜融化了。
　　他们虽然没有太多言语，但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充满了认可，好像在对费琅说：没关系，只要你好好对林琮，我们早晚是一家人。你前半生缺失的那些爱，总有办法补回来。
　　林琮第一次拒绝他的表白的时候，对他说自己需要陪伴，而费琅每天都太忙，他不想耽误费琅的事业。
　　当时费琅有一句话哽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他想说：其实啊，我比你更想要一个家。所以你不用担心，只要你答应我，我会想尽办法来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