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爷(84)
炀炀尚且不知爹走了,从这日之后,他就住在了静岚院中陪伴思念儿子的温夫人。
池云非一个人在君竹院中冷冷清清地待了两日,在外人看来,他和平日似乎没什么不同,照例是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吃饭,吃了不少油酥鸡和炸糕,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直到第四天下午,他去了一趟白家,探望过白煌之后,又去找了箫棠,还把自己精心培养的“小霸王”送给了余大头,最后回了池家。
池太太对他突然回来很是惊喜,忙让人去备好酒好菜,池云非给她买了不少首饰,给爹买了副新的金丝边框的眼镜,又给老管家买了一副新的手杖。
老管家感动不已,直说小少爷长大了,却转头又被池云非气得直翻白眼。
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过晚饭,饭后池云非去了一趟祠堂,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磕了头,上了香。
池太太站在后面,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定定地看着仿佛一夜间长大的小儿子,没话找话地道:“白家出了那档子事,之后可能会没落了。白煌还好吗?”
“还行。”池云非笑道,“我去看过他了,他倒是松了口气,毕竟不用被一直关着了。”
“那孩子心性一直不坏,念书时候成绩也不错,比你是强多了。”池太太道,“就算白家没落了,有他在,有白老爷子在,总还有光复的一天。”
“嗯。”池云非看着祖宗们的牌位,道,“是啊,他比我强多了。”
池太太皱眉:“……云非,你今天怎么了?是温家出什么事了吗?”
这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池云非只摇了摇头。
池太太走到他旁边坐下:“有什么事就告诉娘,不行就告诉你爹。”说到这里,池太太露出了一点笑意,“这还是你头一回给爹送礼物,别看他饭桌上全程板着脸,其实心里都要乐开花了。”
池云非想起在温信阳面前肃穆严谨的温司令,待马车走后,他才露出了为人父的痛苦神情,令池云非对“父母”的理解也有所变化。
他低头道:“以前是我不懂事,老气他……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吧。”
池太太吃惊不小,道:“……我儿真是长大了,带了炀炀这么久,知道做父母的不易了?对了,你大哥就快回来了,前些日子我收到信,已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嫂嫂给你生了个小侄女,到时候你带炀炀来看看,怎么样?也给炀炀找个玩伴儿。”
池云非点头:“好。”
快宵禁时,池云非才告辞离开,外头停着温家的车,司机低头拉开车门,很是恭敬。小丫鬟给池云非系上披风,池云非看了眼天色,侧脸在门口的灯笼光下映出黑白晦涩的线条,显出了和平日不太一样的深沉。
池太太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拉住了儿子的手:“云非啊……”
池云非转头一笑:“娘?”
“……你有什么心事,或者在温家过得不开心,你要跟爹娘说,知道吗?”池太太道,“别一个人憋在心里,你不适合那样。”
池太太伸手摸了摸小儿子的脸:“这都笑得没以前甜了。”
池云非愣了一下,随即歪头蹭了蹭娘亲的掌心,点头:“知道了……等以后吧,总会告诉你们的。”
“我儿也会藏心事了。”池太太又好笑又心疼,道,“行吧,那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池云非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台阶上的爹娘,想了想道:“爹,给我准备好表字了吗?”
池爹一脸‘那还用说?’的神情道:“这是自然,去年就定好了。你如今虚岁也有二十了,等你及冠那日……”
话音未落,就听池云非好奇道:“我表字是什么?”
“……”池爹不满,“这自然是要等你及冠之日……”
“哎呀,都什么年代了。”池云非随意道,“我想知道,你跟我说说嘛。”
池爹拗不过儿子,况且今日他心情十分不错,于是装模作样板着脸道:“天宝。”
“天……宝……”池云非默默咀嚼这两个字,觉得还正经挺适合自己,于是笑了起来,“池天宝,真好听。”
“就知道好听。”池爹立刻教训起人来,“这都是有渊源的,你……”
池云非做了个鬼脸,笑着进了车里,挥手:“不听不听那啥念经!我走啦!”
池爹:“……”
池爹被气了个倒仰,在车尾气里呵斥:“叫你一天天不好好念书——!”
池云非又在家里安生地待了一日,陪炀炀玩了许久,第六日一早,贴身丫鬟端着早饭进屋时,发现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主子却不见了。
衣柜里的钱财和衣物都被收走了不少,桌上留下一封书信,写着:我和箫棠约好去岳山赏月,玩够了就回,不必找我。
丫鬟愣了许久,喃喃:大冷天的,去山里赏什么月?为什么昨日也不说一声?居然连个伺候的人也不带……
随即她蓦地想到了什么,一时色变,冲出门去:“不好了——不好了!少爷离家出走啦——!”
第60章 此路是我开
两日后,通往秦城的山间小道里,一个身量极高的大汉肩上扛着一把砍刀,带着一群胖瘦高矮不一的小弟杵在小道中间,气势汹汹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话不用说完了吧?该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了吧?”
池云非:“……”
箫棠:“……”
那大汉见二人不吭声,往他们坐得板车上看了眼:“有什么就拿什么,放心,我也不做绝了,会给你们留点路上的盘缠和干粮。”
池云非:“……”
箫棠斜眼睨了池云非一眼,小声道:“给他们?”
“给屁。”池云非咬牙,“像以前一样,你吸引他们注意力,我干翻那个傻大个。”
“……祖宗。”箫棠嘴唇不动,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这跟岳城里那些人可不一样,人家是正经山匪,带刀的!”
池云非面无表情道:“东西都给了他们,之后咱们怎么办?”
池少爷对出远门没什么概念,东西也是自己收拾的,出了门才发现自己丢三落四,思虑不周的毛病有多坑人。
天冷,换洗的衣服没带够也就算了,暖手炉落家里了,水也没带够,干粮都是些炸糕、芝麻饼和油酥鸡,这才过了一天一夜,东西就没法吃了——糕饼硬得能把牙给崩下来,油酥鸡黏糊糊的,肉也干透了,口感极差。
箫棠就更绝了,带了骰子和茶叶,还有上好的茶壶茶杯,衣服倒是带了不少,甚至还有许多姑娘家的裙子和香囊。
真不知道他和自己到底哪个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
当池云非打开箫棠的大包小包时,差点没忍住要拿那袄裙勒死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原本他们计划等到了岳山脚下再买点干粮——池少爷缺什么也是不缺钱的。
可这要是都给了面前这群家伙,他们还没到岳山就得饿死了!
“拼了。”池云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大汉,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我抓住那个傻大个,其他人就不敢动了。”
箫棠:“……”
箫棠深吸口气,道:“行吧,拼了……我他妈就不该心软答应你一起出来。”
池云非勾了下嘴角,随即深吸口气,朝那大汉甜甜一笑,状若无辜道:“几位大哥,有话好说,我们兄弟俩也没别的东西……这里有些茶叶和炸糕,不嫌弃就都拿去吧?还有这些衣服……”
他边说,边抱了一堆衣物然后主动朝那大汉走过去,袖口里则翻出一把匕首来:“只求几位大哥放我们兄弟一马!如果还有其他看上的东西,大哥直说就是,小弟定然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