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岛屿(78)
趁夏栖鲸进去拿香肠的时候瞪时屿:“这不是挺好的吗?你要是早逼他回来,他说不定病早好了。”
医生也道:“这也是我说过的,强行唤醒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是成功几率也很大。一昧放任病人沉浸在虚幻的记忆里,很可能是饮鸩止渴。”
时屿没说话,也不想解释。
他们当然无法理解,他岂止是不敢逼他,连动他一根手指头都不敢。
夏栖鲸一哭,他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拿完香肠上楼。
时屿提前给夏家父母打过电话,说明了情况,因此他们很快地来开了门。
夏母开门时是肿着眼睛的,夏父和夏止桑竟然也都在。
叶望问夏止桑:“你们学校不是挺远的么。”
“打的回来的。”夏止桑紧张地看着夏栖鲸,一改往日的骄矜,甚至都顾不上怼时屿了。
夏母拉着夏栖鲸,夏栖鲸微微抵抗地缩了一下,不过不像刚才那样抵触了。
僵持片刻,跟着夏母进去了。
几人都松了口气。
心理医生和夏母说了几句,转过头来,对叶望和时屿道:“我们要谈一会儿,你们最好回避一下。”
时屿立刻道:“不行,我答应他会陪着他的。”
他怕夏栖鲸离了他又要哭。
“你们在门外就行,主要是你们在场的话,怕有些话不好说出来,”医生道,“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病人的心病和这位叶先生关系不是很大。”
叶望松了口气。
时屿还是不肯让步:“你知道他现在离不了我的。”
医生有些无奈:“那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他吧。”
时屿想说为什么不可以,刚要开口,一直安静坐着的夏栖鲸忽然道:“你先出去吧,我没事的。”
“……”
时屿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可能是欣慰,可能是失落。
夏栖鲸可能也意识到了他微妙的情绪变化,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些,小声道:“要是我,大声喊你的话,你一定要进来。”
时屿心下一松,笑起来:“好。”
“不管什么时候叫你,你都一定会出现吗。”
“会的。”
“不管在什么地方?”
“嗯。”
夏栖鲸似乎略略放心,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好。”
“夏栖鲸。”
临出门前,时屿突然叫他。
“嗯?”
“我喜欢你,你只要知道这点就好了,”他看着他,道,“如果有一天,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喜欢你了,我也会是那最后一个喜欢你的人。”
第75章 解开心结
夏家人在屋里谈,时屿和叶望站在门外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居民楼老旧,隔音却挺好。
交谈持续到一个多小时的时候,叶望接了个电话,是编曲老师询问他今天还去不去彩排。
叶望只得先提前走了。
临走前问时屿:“一起走?他们不定要谈到几点呢,有心理医生在,出不了事儿。”
时屿摇摇头,固执地在原地等。
叶望也不勉强他,只是忽然笑笑地说:“你和小七,是真的有点像。”
时屿抬头看着他。
“一样的执拗,天真,相信永恒……”他轻声道,“也正因如此,才会彼此吸引吧。”
叶望不再多说,离开了。
时屿没说话,默默地站着,腿站麻了也浑然不觉。
等了不知道多久,天色由黯淡变为漆黑,晚风渐凉。
有邻居上上下下地经过,好奇地看他一两眼。
“等人。”他这样解释。
陌生大妈热情地塞白面馒头给他,时屿推脱不掉,只好道谢,摸着那冰冰凉的馒头皮,继续等待,像一座逐渐石化的雕像。
他也不知道他在等待什么。其实他完全可以去车上等,车里有暖气,有矿泉水,有垫肚子的面包和小蛋糕,不会妨碍什么。在门前和在车上等,其实没有区别。
可他就是不敢离开。
想要最近距离地陪着他,想要第一时间抱住他安慰,不管那结局是好是坏。
他就这样站在门前,又等了许久许久。
等得神思都有些恍惚了,夜灯如豆,光影模糊,楼上传来小孩儿笨拙弹钢琴的声音,似乎是《梦中的婚礼》,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夏栖鲸红着眼睛出来,看到他,吃了一惊:“你怎么没去车上——这么长时间,你一直站在门口等我?”
时屿点了下头。
他伸出手来摸他的脸颊,身体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是站的时间太久,大脑供血不足导致的。
时屿原本想等他一出来就问他的,他想知道病因到底是什么,那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忽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夏栖鲸看起来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目光清明,神色坦然。
健健康康的,这就够了。
夏栖鲸扶住他,眼圈又红了。
时屿:“我们回家。”
夏栖鲸喉咙口轻微堵塞,道:“嗯,回家。”
回去的当天晚上,两人都极累,匆匆洗过澡之后,就困倦得抱在一起睡了。
夏栖鲸蜷缩在时屿怀里,像只安睡的小绵羊。时屿用大手轻轻抚摩和拍打他的背部,像是对婴儿做抚触,直到把他拍得昏睡过去。
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夏栖鲸将所有事情告诉他,则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我告诉过你,绑架我的人骗我说养父养母不要我了,还有一些很下流恐怖的话。如果单纯只是这些的话,随着年龄增长,我是可以明白那些话的荒唐,然后逐渐淡化心理恐惧的。”
时屿抱着他,慢慢地抚摩他的背部,安静地听:“嗯。”
“但是真正让我绝望的是,被解救大约一年后,我无意中发现,我的养父养母真的动了把我送走的念头。”
时屿动作一顿。
夏栖鲸微微颤抖,道:“有天晚上起夜时无意中听到的,他们在讨论该不该把我送走——你明白那种恐惧吗,拼命告诉自己是假的,结果亲耳听到了证实。
那一瞬间我恨他们,非常恨,恨他们为什么平时对我和夏止桑一视同仁,好像领养这件事真的不存在。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可能讨论把夏止桑送走,这就是区别。
这是若干梦魇里,最可怕、最折磨我的一个。所以我有意识把它遗忘了,假装没有听到过,没有发生过。如果不是你问起那些往事,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
时屿抱紧了他,后悔得几乎想要杀了自己:“是我的错。”
夏栖鲸摇摇头:“骗自己可以骗一时,骗不了一辈子的。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将来的某一个节点,它向潮水一样涌来,把我再次吞没。”
时屿摸着他的后背,说不出话来。
“直到昨晚,我才终于知道真相——他们讨论要不要送走我,并不是嫌我累赘,而是那段时间,我的亲生父母正好找上门了。”
“亲生父母?”
“嗯,他们在一座北方小城经商,年轻时一时大意生下了我,当时没有钱生养,只好送到福利院门口。后来下海经商赚了点钱,便想要寻回我。他们允诺给我的养父养母一笔不菲的金额,只要他们愿意交回抚养权,那笔费用放在现在也是一笔巨款——当时的合同书都还在,昨晚他们翻出来给我看了。”
“他们没有签。”
“是的,”夏栖鲸伏在他肩膀上,颤抖起来,“我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老得那样快——为了供我和夏止桑衣食无忧,那次绑架案之后,他们就换了店址,扩大了门面,就是为了多挣些钱。他们没有要抛下我,从来都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