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58)
秦渊只觉得喉咙里有点堵。
资料上寥寥几笔的文字,远没有当事人亲口所述的那般惊心动魄,原来在他自以为了解的背后,仍有那么多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苦痛……一时间,他甚至有些愧疚,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的颜凉,最终还是碰到了自己。
可还能怎么办呢?他已经……无法放手了。
思及至此,秦渊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一时意气,毁掉了对方大好前程。可这种愧疚仅仅一瞬,又被扑面而来的妒火压了去。大少爷咬着嘴唇,颇有些偏执地想:谁让你要骗我的?
如果没有那张照片,如果……如果他还傻乎乎的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好一点?
至少他们都不用这么的痛苦。
在颜凉面前,大少爷向来藏不住情绪,于是他心里所纠结的那些此刻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颜凉看着对方从愧疚到愤怒再到嫉妒,他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里面熊熊燃烧地火焰,没有宁曦那么赤诚,却是同样热烈。
突然地,他有点高兴了,于是勾住对方的颈脖献上一个黏黏糊糊地吻——一棒子配一颗糖,颜凉将节奏把控地很好,大少爷满腔情绪还未来得及发泄,就溺死在了对方唇舌间。
到了最后,他来时满腔的愤怒,随着引线点燃,迎来的不是毁天灭地的爆炸,而是一捧璀璨的烟花。
哪怕,转瞬即逝。
之后的相处莫名地和谐,颜凉不紧不慢的说着过去发生的一些小事儿,他很聪明的避开了所有会直接提起宁曦的地方,转而变成更为暧昧的说法,甚至有些时候,会刻意引导秦渊代入进去,例如“我们”。
“孤儿院坐标郊外,属公益性质,院长是个退休的老商人,那时候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可他还是选择破格收留了我们,甚至……出资供我们上学。”
“当时在学校隔壁,有一整条街的小吃,什么街边卖的糯米团子、几毛钱一塑料杯的刨冰等等等等。那时候院里干活儿的会有零花钱,我经常攒起来,买点小零食给他们……”
回忆是漫长的、零碎的,颜凉故事性的放大了一些生活的细节,他凝视着秦渊略带茫然的脸,试图用编织的语言去填满对方脑海里空缺的记忆。
大少爷却好像真的着了对方的道,他溃败在青年温柔且耐心的语气中,被刺激狠了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杂乱无章的光影在眼前飞窜,可每当他伸手去够时,那些东西又像是流动的水一样,从他的指缝里溜走了。
过去对他而言,是一个甚至有些陌生的词,以至于他从迷茫到麻木,再到已经学会了放弃思考来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累——可如今有一个人,一个从见面第一眼就无比熟悉地人,正侃侃而谈着他空缺的地方,哪怕他心有抗拒,却还是会下意识地、将其接纳进来。
于是伴随着颜凉温柔低沉的嗓音,秦渊在疲惫的作用下眼皮愈发沉重,他垂下头,靠在沙发上,默不作声地睡着了。
当平稳的呼吸声回荡在客厅,颜凉终于停下了描述,清了清嗓子,起身为自己倒了杯水。
伴随着清凉的水渍滋润喉咙,在沉睡金主看不见的地方,颜凉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想:总算是混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57章
秦渊做了个长长的梦。
或许是睡前一直在听颜凉念叨的原因,他当真进入了那照片里的油菜花田,铺天盖地的嫩黄淹没了视野,这是第一次,他的梦境里有了颜色。
秦渊在那花丛中站立了一会儿,莫名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声音,下意识回过头,却发现周边的花丛肆意生长,不知不觉遮掩了所有目光。
他有些惊慌、有些失措,于是伸手拨开那越长越高的黄花,鲜黄的花瓣顺着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四散飞舞着,花粉落入眼里,有些发痒。
秦渊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
也就是在同时,他再度听见了一个人声,模糊地、遥远地,像是在呼唤着谁的名字——本能地,他应了一声。
“我在这里……”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了,秦渊咳嗽了几声,“我……”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清脆了不少,就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候。
与此同时,身边的花丛愈发茂密起来,原本无害的小黄花长成了参天大树,蓝天白云被遮住了,阳光也逐渐暗淡,就当那熟悉的黑暗即将再度笼罩他的身后,一双苍白修长的手不知从哪里伸出来,拨开了那茂密的花丛——
一个修长的人影逆着光走了进来,秦渊抬起头,正好对上那人眼下泪痣似的疤痕。
他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几乎是不经思考的,冲上前抓住了那只手。
“颜凉……”变回少年时的秦渊哆嗦着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以及无法掩饰的脆弱:“是你吗?”
被他抓住手的男人抬起头,当真是颜凉没错,就连眼梢弯起的弧度都如出一辙,泪痣缀在眼下,明晃晃地,如同标记一样。
秦渊猛然松了口气:“太好了,果然是……”
“宁曦,”颜凉温温柔柔地开口唤道,他看着他,目光柔如春水,却又让秦渊如坠冰窖。
他说:“我来接你了。”
……
虽然说沙发并不算小,但一个成年男性睡在这里,多少是有点委屈了。
颜凉也想过将人弄醒后扶回房间里,可秦渊睡得似乎不太安稳,眉心紧紧皱着,脸上全都是汗。他刚一靠近,对方就跟被触怒的野兽一般,发出喑哑低沉的吐息,他害怕强行叫醒会让金主情绪失控,纠结了半天,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拿了张毯子。
房间里很安静。
偌大的客厅只有彼此二人,颜凉坐在秦渊对面的沙发上,不一会儿自己也困了。他打了个哈欠,起身想要回房休息,却又在看见对方痛苦的表情时,犹豫了片刻,还是留了下来。
他把被子从房间里搬出来,裹在身上,陷入柔软的沙发里,缓缓闭上眼。
这一宿很快过去,当窗外的黑夜开始破晓,秦渊也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他睁开眼,头顶彻夜未关的水晶灯晃得他眼睛刺痛,生理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
也就在同一时间,睡眠浅薄的颜凉被对方发出的东西闹醒,恰好见证了这个画面。
不可一世地大少爷目光呆滞,眼底的血丝还未散去,盛着闪闪水光,眼下泪痕未干,半边脸颊被沙发压红了,有点儿充血。
他甚至没有换掉白天时的正装,但名贵的衬衫早已布满褶皱,凌乱的发型像个爆炸后的鸟窝,乱七八糟的顶在头上,乍一眼看去,还有点傻。
颜凉舔了舔嘴唇,犹豫着该不该打声招呼,却看见对方眼神一闪,心中“咯噔”一下,本能的闭上眼开始装睡……就像是大脑预知危险后的应激反应,眼前是暗淡下来的光晕,以及一小团模糊地阴影。
他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秦渊似乎踉跄了一下,没站稳,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面前——本就无光的视线进入更深层次的黑暗,颜凉感受到了一束目光,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
那目光像火一样,灼得他胸腔发热,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律动,像是一张嘴,就会从嘴54还不够里跳出来。
……而就在这么想的下一秒,一双滚烫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秦渊掐着颜凉的颈脖,颤抖的拇指抵在对方滚动的喉结上,随着皮肤下滚动的硬物来回摩挲。
刚睡醒时,梦里的场景往往是最清楚的时候,随着时间流逝,它们很快就会像泡沫一样,无声无息的溃散开来……秦渊也是这样。
梦里的种种正逐渐褪色,唯有那人最后的一声呼唤,唤地他肝胆俱裂,连呼吸都止不住的打颤。
他是在叫我……不……他不是……
我不是宁曦……我……我为什么要是宁曦?
宁曦是谁……颜凉叫的人又是谁……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他又为什么要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