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关系(18)
生前要做恶事,谁管死后会如何呢。
我嘲弄地看了那牌子一眼,出神间,被人轻声打断。
“你、你好,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我转头垂下眼,姑娘打扮入时,妆容精致,头上戴了个发光的恶魔角,强作镇定地指指自己,又指指不远处巨型喷泉旁边的另一个女生。
“当然。”我对她笑了下,从她手里接过手机,走过去几步调试距离,帮她们拍了几张合照。
我并不经常拍摄,但曾经专门研究过一点景深构图。家里放着台长期闲置的单反,里面存的第一张照片,是唐幺陷入高潮时蒸满潮红的背,和上面从横交错的十二道红痕。
照片里两个女生笑靥如花,身后笼着光影梦幻的音乐喷泉。我把手机递还过去,在一叠声的“谢谢”中笑了笑,“不客气。”
“那个……”她俩对视了一眼,偷偷笑着互相推搡了几下,先前那个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开口:“能问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我顿了下,侧过一点身,“不好意思。”说着伸手对不远处正拿着甜筒往这边走的唐幺招招手。
他有些迟疑地走过来,下意识把其中一个递给我。我没接,略微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那女生一个“啊”字从略微低落迅速到起伏波折,丝毫不见了先前尴尬,连连摆手:“没事没事,那我们先走啦,祝你们玩得开心。”
“谢谢,你也是。”我冲她点点头,拍拍唐幺背带他到旁边长凳坐下,瞥一眼他手里两个冰淇淋,“选一个。”
唐幺这会又不干脆了,握在手里左看右看比较半天,一脸为难纠结的模样,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敢贪凉,犹豫着把先前我没咬过那个递过来,忍痛割爱道:“那再给你尝尝这个味道。”
我对这种甜食没什么热衷,可有可无地吃了大半,一抬眼,看见唐幺自己那个已经吃没了,巴巴地盯着我手里。
我动作一顿,好笑地看着他,“还想吃?”
他点点头。
我一口把剩下那点咬进嘴里,给他展示空纸筒看,唐幺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又委屈得要往我肩上打,被我一把抓住手腕扣在身后,捏着下巴亲了一口,舌尖短暂相接,渡了一点凉意过去。
公众场合下唐幺显然有些不好意思,很快抵着我胸膛推开一点,耳尖漫上一抹红晕。
我把纸筒扔进旁边垃圾箱里,咽下嘴里那点甜意,靠着椅背撑腮看他,“尝到是什么味道了?”
唐幺咬着唇抬头看我一眼,点点头,眼尾嘴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模样,“甜的。”
已经过了中午,进场的人渐渐更多了起来,过山车前排的队人头攒动,比之前又多拐了几道弯儿。
我朝那边抬了抬下巴,“还坐吗?”
唐幺犹豫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来,“再一次,就一次。”又突然看到什么似的,把我胳膊往下一按,“你等我一下。”
我翘腿向后倚靠在长木椅上,看他快步走到一辆卡通小推车前,从那一束花花绿绿的氢气球中挑挑选选,很快牵了个通身粉红的朝我走回来。
背后是明晃晃的天色,周身裹了一层亮光。
唐幺生的白,身形轻隽瘦削,偶尔正装时带着点端正挺拔的矜贵仪态,换上常服又浸染出一种单薄脆弱的少年感。眼瞳与碧穹澄澈得一般无二,有一瞬间我甚至分不清他同身后那片云孰在人间。
他在我跟前停下,把气球朝我一递,笑里带着点儿坏,“给你这个拿着。”
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等他视线开始游移不定时,才随意伸出左手去,手背向上,没直接接。
他一愣,眨了几下眼反应过来,把那根拴着氢气球的丝绳往我手腕上缠了几圈,松松系了个结扣。接着顺势拉住我的手拽我起身,兴奋地指指右边,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你去那排队买票嘛,我等下来就去找你。”说完没等我反应,自己一溜烟钻进人海队里去了。
我立在原地,跟手腕上拴着的那团四不像对视了一会,从那“奈何桥”上动作僵硬表情狰狞的一众僵尸小鬼间穿过去,到鬼域入口处等着给他买票。
取到手里的时候,唐幺也差不多刚从过山车上下来,脸红扑扑的。我拧开水给他喂了口,看了眼旁边鬼屋挂满蛛网蝙蝠的洞口,“现在进去?”
唐幺咽下嘴里的水,点点头,气儿还没全顺过来,就迫不及待拉着我往里走。
洞口处还略微有些外头透进来的光亮,往里走大概十几步时,周围已经漆黑辨不清视线,听不真切的哀哀怨号从更深处隐约传来,夹杂着人不时响起的凄声尖叫。唐幺步子也从一开始的急切变得迟疑,下意识抓紧我袖子往我身上贴,肌肉僵硬着有些绷紧。
又走了两步,不知打哪出来扮鬼的工作人员顶着一头假发,跟手一起从后面搭上我肩膀。我顿了下,略微侧过身,把那只手拿下来握在唐幺胳膊上,压低声音吓他:“宝贝儿,你现在牵着的是谁呢?”
场地设施布置参考欢乐谷。
第22章 07
他是孤零零的旁观者
唐幺回过头,不声不响愣了几秒,猛地抱住后脑蹲了下去。
那只“鬼”桀桀怪笑着往前面走去,继续去“搭讪”其他人。我有些好笑,把唐幺拉起来到一边,去拿开他的手,“吓到了?”
黑暗中两侧石缝里漏出一丝幽幽绿光,只能勉强辨物。唐幺没答话,呼吸声都放得很轻,靠在我身旁还有些轻微僵硬。
我捏了捏他后颈安抚,“不是不害怕吗?”
唐幺开口时牙齿似乎都有些打颤,声音从嗓子缝里漏出来,“我、我也以为……不害怕的。”他缓了会,身体软和下来一些,整个人贴在我身侧,还有点儿委屈:“可这里面也太……黑了。”
不远处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大概是“鬼”盯上了新的捉弄对象,唐幺听到声音,没忍住又打了个激灵,一把捂住自己眼睛。
光线似乎略微亮了一点儿,我偏头避开头顶悬挂着移动过来的一团“吊死鬼”,挡了一下它那头长发,以免直接碰到唐幺,“还继续么?”
唐幺犹豫了一会儿,害怕又不死心地挤出个小小声的“嗯”来,深呼吸了几次,鼓足勇气从我肩上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转身,手背在身后死死拽住我衣服,几乎整个后背贴着我往前一小步一小步地挪。
没走几步,大概是视线适应了一些,跟拖着头发阴测测回过身的小鬼隔空相对,僵硬了一瞬间,拉着我的手往自己眼前挡,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憋出点哭腔,“算了算了,不、不玩这个了。”
进鬼屋大概十几分钟,我带着一个挂在身上的唐幺从入口倒了出去。
他坐在长椅上,眼神木然迷陷,显然还没纾缓过来,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贴着我胳膊不松开,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蹭蹭我肩膀。
我靠在椅背上低头笑他,“怕成这样。”
唐幺揉揉脸松开我,“我不是没见过不知道嘛……”完了眨眨眼,又开始蠢蠢欲动往海盗船那瞄,“我得赶紧忘掉它,不然晚上要做噩梦的。”
场园内五光十色的灯盏渐递亮起时,唐幺才终于跟跳楼机告别,跟我挨着肩臂慢慢走着平复呼吸,袖口衣摆处还带着先前激流勇进留下的些许潮湿,时不时被临近傍晚的风染上凉意,激起轻微颤栗。
我低头看了他一眼,把之前脱下搭在臂弯的外套给他披上,“玩够了?”
他从衣服里探出几根手指,揪着外套领口处裹了裹,点点头跟我往出口走,到一半时又突然停了下来,扯住袖子示意我往旁边看。
渐暗下来的夜色里,人工湖边摩天轮巨型的转盘灯光通明瑰丽,倒影浸染出流光溢彩,映在水里,也映在唐幺澄澈眼中,带出一点儿绮丽含情的意味。
几分钟后,我跟唐幺面对面坐在观光厢里,玻璃外是这座城市夜景的华灯初上与车水马龙,在唐幺侧脸映出朦胧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