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星河(68)
快到天泽园时,梁迁打起精神,问姚南冬:“妈,你怎么跟段星河的妈妈谈的啊。”
“能怎么谈,”姚南冬的语气,好像在埋怨他问了个傻问题,“推心置腹呗。”
“那,我当年出柜的时候,你是不是也特别难受啊?”
一到教训他梁宴杰就特别来劲,气哼哼地说:“现在想起来了?你妈当时哭了好几天!”
“谁哭了?”姚南冬反驳,“是你天天长吁短叹!”
梁迁回想当年,觉得自己确实过分,打了个电话给母亲,开门见山就说自己喜欢男人,后来也没关心过他们接受的怎么样,假期回家,父母不提,他就跟着忘了这茬,还真当两位长辈是神仙下凡,已经见怪不怪了。
汽车停在别墅前,姚南冬叮嘱道:“星河妈妈肯定暂时接受不了,你这段时间少上门去打扰人家。”
“我知道。”梁迁解开安全带,大步跨过去帮姚南冬拉车门,笑得格外殷勤:“今天辛苦二位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梁迁洗了澡,靠在床头看书,一本特别厚的合同法专著,理论深奥,内容枯燥,他翻了几页就放下了,拿起手机看消息。把平时不打开的微信群都浏览了一遍,又读了些公众号文章,不知不觉到了凌晨一点半,段星河那边仍旧没有动静。他按耐不住,给段星河打了个电话,结果刚接通就被挂断了,对面发来一句:“我妈在哭,待会回你。”
梁迁无计可施,重新把合同法拿起来,一目十行地读。等到凌晨四点多,他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段星河问:“你睡了吗?”
梁迁回“没有”,拨了电话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他问:“阿姨情况怎么样?”
“还好,刚刚睡了。”段星河对梁迁说谢谢,还说多亏了梁宴杰和姚南冬,孙娟的反应比预料中温和太多。
梁迁问:“你妈骂你了吗?”
“没有,”段星河顿了顿,“就是一直问我为什么。”
孙娟不能理解这一切。她活了大半辈子,或许听人说起过一两次“同性恋”,但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背后的人群以及生活方式,对她而言如同异世界一样遥远。就像她知道UFO,但绝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外星人,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失语,过了一阵,梁迁问:“你觉得,她要多久才能接受?”
“不知道,”段星河的呼吸很轻,“但我不是亲生的,她难过的程度应该会少一点。”
梁迁呵斥他:“胡说什么呢。”
“真的,这是我最感谢亲生父母的一次,我跟我妈说,同性恋是天生的,不是她的错,是抛弃我的那两个人的错。”
梁迁觉得今晚的段星河有些不一样,以往他不会这样敞开心扉,不会展露自己的脆弱,更不会在梁迁问“你是不是累了”的时候,有点委屈地说“嗯”。
“累了就睡吧,过一会天都亮了。”
“睡不着,”段星河似乎翻了个身,“梁迁,你能给我唱首歌吗?”
梁迁很意外:“你想听啊?”
“以前大家都说你唱歌好听,只有我没听过。”
梁迁一半心酸,一半得意,想到自己两年没去过KTV了,还有点忐忑,生怕段星河觉得“不过如此”,丢面子。
但唱还是要唱的,梁迁无法拒绝这样的段星河。
“你想听什么,摇篮曲?”
段星河笑了:“都行。”
冷不丁的,梁迁脑海里响起一股旋律,轻快、温柔、平和,就像段星河这个人一样。
“那我唱了啊,”夜晚太安静,他清了清嗓子,把调子放得很低,唱起一首老歌。
“我从远方来到陌生的地方,就像沉睡了,不知多少个年头。
我将不顾一切的来到这地方,放眼望去,一路春光不再平凡。
白兰鸽,白兰鸽,飞过彩虹划过的瞬间,他就在远方,不要停止追寻着他。”【注】
梁迁记不住歌词,唱得断断续续,到后来就只哼调子。结束之后,他挺不好意思地问段星河“怎么样”,却没收到回答,听筒里只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梁迁笑了笑,耐心地等了一会,挂掉电话,也睡了。
第52章
一到年底就立案难,梁迁带着贾斌去邻市出差,本打算两天就回,结果被立案庭的法官各种刁难,一会又要诉前调解,整来整去,耽误了五六天才办妥。
酒店的饭难吃,床难睡,梁迁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跟段星河视频。
晚上九点,段星河准时上线,刚洗过澡,没干透的头发柔软地耷拉着,眼睛很亮,嘴唇很润,像是饱满的樱桃,一嘬就能出水。梁迁注意到他穿了一件新睡衣,浅蓝色的珊瑚绒,胸口印着卡通图案,可爱得让人发笑。
“阿姨买的?”
段星河点点头,颇为无奈的样子。
梁迁问:“她今天心情好吗?”
“挺好的,”段星河顿了顿,“小优过来了。”
他们坦白之后,段小优回家的频率明显变高了,有时还给孙娟带些礼物,一双手套、一条围巾之类的,让孙娟很高兴。虽然母女俩交流起来还是不太自然,但关系明显比以前缓和多了。
有她在,孙娟就忘却了烦恼,不再为段星河的性取向而钻牛角尖,笑容也多了。
梁迁感到欣慰:“小优现在真是懂事了,你没白疼她。”
段星河脸上显出微笑的痕迹,停留了一会,慢慢收敛了,似乎想起了什么麻烦事。
“今天桃子姐告诉我,她一个……朋友的朋友,给小优介绍了一份工作。”
“哦,”梁迁看他的反应,估摸着这份工作大有来头,也严肃起来:“什么公司?”
“不是公司,是一个专门为家庭暴力和强奸案受害者维权的公益团体,主要做法律援助和心理疏导。”段星河顿了顿,眼中浮现出忧虑,“他们原来的心理咨询师走了,想找个新的。不做心理疏导的话,还有个行政的岗位。”
段小优在大学期间辅修过心理学,但水平很一般,没拿到学位。对方发出邀请,看上的肯定不是她半吊子的专业能力。
事关重大,梁迁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才说:“如果小优真的走出阴影了,能够去外面帮助更多的女性,倒是挺有意义的。”
段星河沉闷地“嗯”了一声。
梁迁明白他的顾虑,一旦段小优加入了这个公益组织,那么每天接触的都是些不幸的来客,她在安慰别人的同时,免不了一遍遍扯开自己的伤口,谁也不确定如今的她是否康复如初,能够承受这样的折磨。
“你妈呢,应该不会同意吧。”
段星河无奈地笑了笑:“光是不在渔州工作这一点,她就不会同意的。”
“但这毕竟是小优的人生,应该让她来做选择。”
段星河持相同意见:“所以我跟桃子姐说,让她去问小优了。”
房间里静下来,过了一会,段星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迁眉飞色舞,顺杆往上爬:“想我了?”
镜头将段星河的皮肤照得很白,透出一些桃花般的颜色。
“一点点吧。”他故作不在意地说。
梁迁回渔州那天恰好是圣诞节,大街小巷飘满“jingle bells”的旋律,商场门口立着巨大的圣诞树,彩灯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不以为然地想,都是消费主义的陷阱。
到了律所,没见到段星河,却被堆放在大厅的各色礼盒吸引了注意,他弯腰看了看,有茶叶、坚果、化妆品、围巾,种类还挺丰富。
“你回来了?”聂菡拎着一兜苹果,准备分给同事,顺手递给梁迁一个。
个头顶大的红富士,饱满圆润,上面有个桃心,桃心里印着两个字:平安。
梁迁无情吐槽:“好老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