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蛮爱情理论(107)
“我......”齐情想说些什么,却被韩炜严厉的眼神喝退,只好改口,“那、那好吧。如果望海醒过来了,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当然,”唐一曲走了过来,面向徐幻森,“那就麻烦你了,徐总。”
无论是出于对韩炜的崇拜,还是对唐一曲的忌惮,或是对齐情的私心,徐幻森怎么都不敢怠慢。他哄着齐情上了车,又哄着齐情吃了饭,然后哄着齐情去沐浴更衣。就差没使劲温柔解数,将齐情哄上床。当然了,只是单纯的上床睡觉,休息而已。
他正在帮齐情吹头发。齐情张着嘴,说了些什么,但吹风机噪音太大,没法听清。关上吹风机,徐幻森问,你说什么。
齐情眼中无光,喃喃,要是我不提议去那儿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这不关你的事,谁都不知道那里的消防有问题。”
“是我害了他吧。”
“不是你。”
“是我,就是我,要不然舅舅进来时,为什么要那样看我,他从来没用那种眼神看过我。”
其实从南极到昨晚,徐幻森早已对齐情生出了患难与共的感觉。他把齐情抱在怀里,紧紧箍住他,将他当作身体的一部分。他疼,他也会跟着一块儿疼。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是无辜的。”
“我是无辜的吗?我真得是无辜的吗?”齐情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徐幻森不停重复,像一个对忏悔者宽宥的神父,肯定他,“你是无辜的。”
齐情不信,可他又不得不信。他的身体更深地扎在了徐幻森身上,汲取他的温暖,汲取他的宽慰,才能救活自己。
徐幻森疲乏不堪,即使倒在床上也没睡踏实,不仅仅因为齐情在他身旁辗转反侧。还有一个念头积在脑袋里——他应该告诉杨鸥吗。网上的舆情把控很严,目前无人泄露。只有社会新闻报道了这则酒吧失火消息,内容略过了不少,普通的像这个城市任何一处都会发生的意外。
第二天起床,面面相觑,发现对方眼下都挂着青色。
齐情一直等到下午都没等来韩炜的电话,他对徐幻森说,自己还是想去医院一趟。徐幻森经不住他磨,只好答应,驱车送他。
还没走到休息室门口,里面就传来了骚动。
徐幻森扶着齐情,俩人同时驻足,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悄悄移到虚掩的门边。
正是下午三点,室内窗户里流进来最璀璨的一束阳光,阳光中,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影子,近似于透明。
那是韩炜和叶弥。
叶弥仰着脸,泪痕挂在眼下。韩炜耷拉着脑袋,一副颓像。
“韩炜,我怎么说的?我当初怎么说的?”叶弥抓住韩炜的衣襟,使劲摇晃,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平息体内的痛苦,“那孩子是灾星,对不对,他会害了小海,是不是?他就是那一家人的怨恨、索命鬼,他借尸还魂,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啊!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啊?我都去算过命了,哪一点没有吻合?你和唐一曲嘲笑我,说我迷信,还要跑到香港去找大师,改风水,我是为了什么这么盲目,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吗?你懂不懂啊?!你根本就不懂,你根本就不能理解我十月怀胎生下他的痛苦,也不能理解我作为母亲的担忧,因为......你根本就没经历过!你不是女人,你体会不了我经历的痛苦,我怎么那么天真,还奢望你能理解?!”
韩炜没有反驳,任由她扯着拽着发泄。他知道,如果一个人不是真得怨恨,真得痛苦,就不会这样走投无路,像子弹扫射,恨不得人人都成为亡魂,陪她殉葬。
“对不起,叶弥。”韩炜小声地道歉,“我的失误,没有照顾好小海,但我求求你,不要恨齐情,这跟他没有关系,他没有错,他也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更何况,是邢蕴毁......”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叶弥大声地喊起来,那些本以为消逝的怨与恨再度回归,填充她身体里的每一处毛孔,她的嘴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说得毫无怀疑,几乎就是当作结论:“是他,就是他,他害了小海。我不会放过他!”
她的话语是那般凄厉,一步一步从阳光里走出来,像一条游走的蛇,顺着门缝挤出,攀上齐情的脚踝,再直接一口咬在了他胸口,害得他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这条蛇蜿蜒继续,在他身上游走,将他逼上穷途末路。
“我害的,是我害的,我不是无辜的。”齐情魔怔似的,只知道重复这句。
“齐情......”徐幻森触到他的手,想要去抱他,稳住他。
齐情惊恐地挡开,抱住头,缓缓蹲下。他的肩膀颤抖不止,好像两只离线的风筝,在狂风骤雨中不受控制,即将坠落或者摧毁。
“我记起来了,徐幻森,”齐情忽然抬头,狰狞却悲伤地笑起来,“我害死了妈妈、爸爸、哥哥......他们都是我害死的。现在还有望海,他也是我害的......”
第87章
132.
徐幻森看着这样的齐情,心里生出又酸又堵的感觉。他俯身,去拉齐情,齐情纹丝不动,保持着崩溃的姿势,他的笑和哭都是那般仓皇,瑟瑟抖动着,守在原地,无处可去。
“我带你走,好不好?”徐幻森鼻音浓重,也像快哭了,“不要这样,快起来,我们走。”
“你要带我走吗?”齐情仰脸,含糊地问。
徐幻森想起来了。在蓬塔,齐情就是这样问他,还有在酒吧那刻,他也是这样在问。他如果不带他走,还有谁会收留他呢?他反悔了,不再想遵循唐一曲的训诫和威胁,即使最后他会被修理得很惨。这一刻,他决定豁出去。他像即要上战场的慷慨斗士,壮烈且无法回头。
“我带你走,齐情。跟我一起走,好吗?”
齐情颤巍巍地伸出手,他接住那只手。
肌肤相触的一霎那,心脏紧缩,胸腔里的空气从未这么稀薄过,他们就快窒息而亡。痛楚将他俩挤在了一块儿,逐渐靠拢。
齐情很安静地跟着他回家。安静得让徐幻森心疼。
“饿不饿?”徐幻森点开外卖App问。
齐情摇摇头。
徐幻森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揽他入怀。齐情顺从地靠着他,带着些少见的脆弱。他于心不忍,不忍他这样魂不守舍。可是,他又不敢轻易安慰,害怕说错哪怕一个字,就会揭开伤疤,血淋淋。
“不吃饭肚子会饿啊……”徐幻森极为耐心,“饿了就会胃疼,胃疼我们就要治病,说不定还要上医院呢……”
一听见“医院”二字,齐情紧张地缩紧身子,努力地蜷进他的怀抱,可他那么高大,根本没法在徐幻森的怀抱里安稳。可是,他如果不依附他,又能去依附谁呢?他本来就是被捡来的意外,获得了本不该属于他的幸福人生。但他做错了什么吗?是他强行要求他们收养他吗?
他记起来了,韩炜那时问他愿意不愿意跟他回家,他被男人一瞬间的温柔蛊惑,就点了点头。他还是个小孩子啊,根本不了解这份温柔背后,被缚成了一张网,网里是那场改变了所有人的车祸。他从此没了父母、没了同胞兄弟,成为孤儿。他们怀着愧疚养育他、呵护他,这难道不也是在绑架他吗?他们难道不也是在囚禁他们自己吗?他在溺爱囚牢里长大,从此连越狱的本领都丧失了。
他突然感到了一股无常,还有来自命运深处的悲哀,“徐幻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徐幻森只是抱紧他,叹了口气。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他,在他十几岁时,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那会儿,父亲突然去世,家道中落,亲友为财反目,母亲躲着他偷偷落泪。一夜之间,他从云端跌到泥泞。命运无常,真不是凡人能堪破的。
他清楚地看到他的悲痛,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他们的轮廓渐渐重叠,变得一脉相承,再怎么努力挣扎,却还是在下坠、崩溃。齐情是一个延缓长大的成年人,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他比他先一步熬过来,得到解脱。在这一瞬间,他对他心疼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