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38)
成子言也被这问题难住了,又拧着眉盯着脚边耍赖的狗子看了片刻,才叹了口气:“打电话请宠物店的工作人员过来用笼子抬回去好了。”
他本意是想直接寄养去宠物店,但顾念着柯迟现在挺喜欢阿拉,便还是没说这个。
成子言没说,但柯迟能感觉到,他并不愿给成子言造成麻烦,而他自己的确是不能整天都在公寓里看顾着阿拉的,他还得去餐馆上班。综合来看,把阿拉送去宠物店寄养才是最佳的选择。
他不能仗着成子言如今对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纵容就蹬鼻子上脸,提出超出自己本分以外的过分要求。
“那还是送它去店里吧,”柯迟站了起来,垂在裤侧的手指轻轻掐了下自己的掌心,视线有些不舍地落在阿拉身上,但不太明显,“我可能……不能把它照顾得很好。”
成子言有些意外,他转脸看了柯迟片刻,只是问:“是不喜欢它了、还是怕给我添麻烦?”
柯迟抿了抿唇,没说话。
“你好像从来都不肯和我坦诚地说几句话。”成子言拧眉定定地看了柯迟半分钟,轻而缓慢地叹了口气,看起来像是极为疲惫,“我明明说过,你有什么都可以和我商量。”
他闭了闭眼,把自己心底腾起的无力和躁郁都压了回去,神色淡了一点,但仍然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敛回视线摸出手机找常去的宠物店的联系方式:“反正也是要去宠物店给它洗澡的,干脆直接寄养好了。”
柯迟当然能感觉到成子言此刻勉强压抑着一点愠意,紧抿的唇齿间他似乎能尝到自己无意识间咬破后散开的血味。若是之前,他毫无疑问地会沉默下来、任由两人才升温没多久的关系又回到他最初就预设好的冰点,退回安全区,在已经侵蚀他太久的黑暗里找寻一点可怜的熟悉而带来的安定感。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趋光,像所有扑火的飞蛾,明明知道是不自量力,却仍在贪恋那一点会将他灼烧融化的热度,无论他废了多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
打给宠物店的电话接通了,柯迟蓦地抬起眼,成子言没有看他,似乎是准备抬步去稍远一点的地方和工作人员商量。
柯迟脑中一空,下意识抬步想跟过去,慌乱中抓住了成子言的手腕,贴在Alpha腕间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对,我打算把阿拉送过来——”成子言的话音一顿,还是狠不下心甩开柯迟的手。他不知道柯迟迈出这一步耗费了多少的勇气,但他心里的憋闷好歹是散了一点。
他转头看着柯迟,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察觉到这边的停顿,等了片刻后试探地问询成子言这边的情况,但成子言的注意力却早已经从电话上移到了身旁的Omega脸上。
柯迟的眼尾有些泛红,像是被逼急了。他对自己仍然没有多少自信、握在成子言手腕上的力度也很轻,只要成子言略微一挣就可以挣开,但成子言没有。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而温和地看着柯迟,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只是此时此刻的温和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让柯迟心惊的倦乏与冷淡。
柯迟动了动唇,他想说对不起,想说自己没有不喜欢阿拉,想解释自己只是怕给成子言添麻烦,他想说的、想解释的太多了,一时间所有的念头都堵在心口,让他如鲠在喉,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鼻腔里泛起刺痛的酸意,直蔓延到他千疮百孔的心脏上,那颗被他尤其谨小慎微地放在尘埃里的心,正清晰而滚烫地跳动着,几乎要破开他的胸腔,血淋淋地迸出来。
他最终只憋出来一声低哑、隐隐带着颤抖哭腔的“子言……”
像示弱,也像是被逼至死角时的最后挣扎,他此时才流露出一点自己作为真实的人、而不是在夜店里出卖美色的某个Omega商品的激烈情绪,不愿被放弃、不愿让最后的一缕光也远去。
成子言没说话,和红了眼眶的柯迟对视着,良久才无奈地轻轻叹息了声,抬手用拇指轻轻按在柯迟已经有点湿润的眼尾蹭了蹭。
明明他看起来是这一场无声无息的拉锯中的优势方,再开口时却好像他才是被逼得无可奈何的那个人:“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阿迟。”
柯迟的眼睫颤了颤,温热苦涩的泪珠顺着纤长的睫毛簌簌滑落下来。
电话那边的工作人员察觉到这边有情况,安静了片刻,此时听成子言这边又没了交谈的声音才又小心出声:“成先生?您还要寄养阿拉吗?”
“先不用了,”成子言目光垂在柯迟脸上,语气如常,“只是需要麻烦你们一下带阿拉去洗个澡修一下毛,它今天玩得太疯赖着不肯走。”
成子言三言两语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揣回了兜里,视线却始终是落在柯迟脸上的。
他轻轻笑了笑,光未至眼底,声音依然温和但也有几乎从不会在柯迟面前显现的低落:“阿迟,我也会累啊。”
第37章 重燃期望
阿拉倒也没那么没心没肺,四脚朝天在地上赖了半天就发现两个主人的注意力现在都不在它身上了,便慢慢地打了个滚,趴在地上扬起脑袋看它的两个主人。
成子言安静地凝视了柯迟片刻便转回了脸,兜里的手机响了几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朋友替他查到的那张卡的转账信息。
柯迟到底还是低估了成子言不动声色的追查能力,他不问并不代表放由其发展,只是出于礼貌修养、不愿让柯迟为难。
成子言看完朋友发过来的东西心下就有了底,他脑中某根弦一动,翻出微信里以前留的福利院负责人的联系方式简单问候院长的情况——他回公司任职之后,捐款的事都交由了助理处理,自己并没有亲自去处理过。
负责人许是正在忙,没有立即回复,但成子言却有某种直觉,自己这样的探究方向是对的。
他沉思几秒,编辑了条消息发到他数月以前去醉色时存的号码上,措辞依然客气严谨、挑不出一丝差错,像和某个重要合作方磋商谈判,但却带上一点让人深感棘手的强势。
晃着黯淡桃色灯光的吧台里响起玻璃烟灰缸砸在地的撞击声,碎渣四溅,尖锐刺耳。黑暗里一点火星微闪,能听到女Alpha爆出的一声低骂,她急喘几口气竭力让自己平复了呼吸,才冷着脸咬着牙回复:“可以,你自己来醉色,否则免谈。”
成子言垂眸扫了一眼消息栏里跳出的新消息,只略略浏览了大概内容,便用指腹轻轻滑开,将消息删掉了。
宠物店的工作人员来得很迅速,阿拉也仿佛意识到了两个主人之间的氛围不对,蹭到柯迟脚边抬头望了望他就乖乖钻进了笼子,被两个Alpha工作人员用推车拉着走了。
成子言这才转身重新面向柯迟,Omega发白的脸上连泪痕都没有留下,只是垂下的纤密眼睫还有点湿润,鼻尖也有点发红。
“不要和我道歉,”成子言看着他,“我不喜欢听,也不喜欢听你已经习惯用来糊弄我的那些话。”
“晚上回去再跟你算账。”他声音低了点,抬手给柯迟理了理衣领,指尖从他后颈的位置滑过的时候顿了顿,却没触碰到柯迟的皮肤,只是自然地收回手,先一步转身往公园外走。
柯迟松了一口气,悄悄吸了吸鼻子,抿着唇跟在他身后。
两人到宠物店的时候店员正在给阿拉洗澡,满宠物店都是各类猫狗此起彼伏的吠声,阿拉混在其中的引吭“吟唱”尤其明显,工作人员好不容易带着它出来给它把毛吹干的时候,从他们脸上的疲惫神色能看得出来被它折腾得筋疲力尽。
等阿拉吹干毛、又美容剪了指甲,两人牵着它离开宠物店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夜间的温度比起午后暖阳照耀时又骤降了几度,风吹得人脸上发疼。
成子言下午那转瞬即逝的自己动手做饭的温馨想法已经没了,即使两人此刻的关系还僵持着,但也没有拿身体健康赌气,就近找了个餐厅,柯迟跟着成子言进雅间坐下、无意中往窗外看的时候才觉出一点熟悉,这一片商业街正是他工作的餐馆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