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一起困告(55)
她是光,是热,也是希望。
他很清楚,他们之间不是爱情,但他们是彼此的支撑。即便后来他们远隔重洋,她依然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她知道他的性向,也知道他对阮嘉韫的痴念,但她从来没有歧视过他,也从来没有把他区别对待。
是她给了他跟这个世界对抗的勇气。
他们一起向着未来努力奔跑。他在国外读书、创业的时候,钟婉婉也在国内熬夜写方案,见客户。她像一匹不知疲倦的小鹿,永远朝气蓬勃,每次和她通完电话,他就觉得又有了干劲。
他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只要有钟婉婉在,他就不害怕。即便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只要回头,就能看到一扇为他打开的门。
后来有一次,他回国办理一些手续,晚上跟钟婉婉一起吃饭。那天晚上她心情似乎不太好,几杯酒下肚便有了些微醺的醉意。
然后她晃着空掉的酒杯,一手撑着下巴看他:“溪子,你说,如果我到30岁还没嫁出去,怎么办?”
“不会的,”他接过她手中的空酒杯,安慰她:“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嫁出去。”
“我说的是如果,”钟婉婉的脸颊红红的,有种醉酒后的憨态:“如果我真的30岁了还没人要……你娶我吧?”
他看了她一眼,脑中一瞬间闪过了阮嘉韫那张冷峻的脸。
“行。”他微笑着看她:“你不介意的话,我娶。”
钟婉婉就用两只手托着下巴,像个小姑娘一样笑得天真又灿烂。
可是上帝就是这么残忍,他总是让那些更善良和温柔的人们来承受更多的痛苦和折磨。
钟婉婉没有等到嫁出去那天。
她30岁那年,检查出卵巢癌。
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她那个高智商的男朋友,光速抛弃了她。
钟婉婉一个人去抽腹水、做化疗,两个月的时间里,她飞速地消瘦下去。
可她什么都没跟他说,什么都没告诉他。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失去了柏金所和阮嘉韫,每天被严重的失眠和焦虑折磨得大把大把地掉头发,频繁地往来于心理诊所和医院精神科之间。
他已经自顾不暇了。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钟婉婉戴了一顶特别大的毛线帽,把整个脑袋遮得严严实实的,再看到她瘦得深陷下去的眼窝,一瞬间他仿佛突然洞察了一些什么。
他颤抖着声音问钟婉婉:“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屋里戴帽子?”
钟婉婉笑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她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眼泪突然就决了堤。
帽子里已经一根头发都没有了。
“对不起……溪子……我一个人……真的,扛不住了……”钟婉婉哭着说。
卵巢癌,所有癌症中,死亡率最高的。
卵巢癌晚期,已经不能手术了,也没有有效治疗。
化疗也不过是延缓一些死亡的速度。
生存时间,最多只有一两年。
太残忍了。
为什么偏偏是钟婉婉?为什么偏偏是这样努力生活的钟婉婉?!
他们两个在偌大的房子里,抱头痛哭。
之后不久,突然有一天,钟婉婉神秘地跟他说,她要去一趟外地。
“我有一个病友跟我说,河城有一个神医能治我这个病,”她干瘦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我是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我正在帮你联系德国最好的医院,你不要到处乱跑。”他劝她,但他没有告诉她,他正在找买家,他要卖掉房子给她治病:“神医什么的,听起来就不可靠。”
但钟婉婉摇头:“你不明白,现代医学已经救不了我了,我要找别的出路。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感谢最近催更的小伙伴,仿佛给我打上了鸡血,让我把这段儿卡过去了。
第79章 魔鬼在人间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就容易相信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钟婉婉没有听他的劝,甚至没有给他一个阻止她的机会,就自己一个人带上全部积蓄,一意孤行去了河城。
她一直都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从前他觉得这是钟婉婉的优点,可是当她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的时候,这个优点就变成了致命的缺点。
很快,她从河城给他打来电话,电话那头,他听见钟婉婉兴奋地说道:“溪子,我有救了!”
“你在哪里?”他焦虑不已:“给我你的地址,我过来找你!”
“你不要过来了,你的粉丝太多了。神医很低调的,他不喜欢人太多,”钟婉婉话锋一转,语调里有温柔的笑意:“别担心我了,你得在那边继续坚持治疗,按时吃药。别到时候我好好地回来了,你的失眠症却还没好。”
“婉婉……”
“好了我先不跟你说了,轮到我进去了。”
电话挂断了。他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整个人都愣住了。这些什么所谓的神医一听就是江湖骗子的套路,换作以往,他绝对不相信受过高等教育的钟婉婉会上这些江湖游医的当,毕竟,曾经的她是那样的理性睿智、聪慧冷静。
可是现在,在死亡面前,人类太渺小了,也太无助了。
或许,绝望真的会使人失去理智。
他可以理解钟婉婉。她太想活下去了,溺水的人,看到什么都以为是救命稻草。
之后他时不时会接到钟婉婉打回来的电话,告诉他一些她在那边的情况。那个神医跟她说,只要没在身体上开刀,人体的“气”就还在,这个病就能治。差不多一个月就能好,也用不着打针吃药什么的,但是治疗费用有点高,一套治疗方案搞下地得50多万,先收钱后治病。
她这些年拼命工作也只攒下30多万。第一次,钟婉婉跟他开口借钱。
他握着手机哽咽:“婉婉,你回来吧,求你了……”
癌症不用打针吃药就能好?如此拙劣的谎言,一个稍微有点判断力的成年人都不会相信。可是在鬼门关徘徊的钟婉婉却对此深信不疑。他不是心疼钱,也不是怕被骗,他是怕有朝一日倔强要强的婉婉认清了现实,接受不了自己被骗的结果。
但他最终还是把钱给钟婉婉打过去了。因为她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他不打给她,她就去找从前那些同事朋友借钱。他实在没办法看着她因为钱陷入窘迫的境地。
钱到位后,神医正式开始了对钟婉婉的治疗。她每天要灌一种黑色的汤药,据说是神医用多种药材熬制而成的;还要练一种什么运气护体的疗法,再加上艾灸熏香一起上。治疗中期,又加了一种煎服的膏状药物,多收了几万块。
听到这些不靠谱的疗法的时候,原本他就应该立刻叫停这一切的。但是他没有及时警觉。因为钟婉婉给他发过来一张照片,是她和神医的合影。
他们站在一颗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那个男人穿着白大褂,清瘦干净,一张脸棱角分明,端庄周正。他有一副好皮囊,跟他印象里那些惯于行骗的游医不太一样。这个皮相好看的骗子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程南枫。
钟婉婉站得离他很近,举起右手比了个“耶”的手势。她笑得很灿烂,气色看起来似乎也还不错。从枝叶间漏下斑驳的阳光落在她脸上,使得那张瘦削的脸看起来鲜活生动了许多。他很久没看到她这样笑了,也很久没在她眼里看到闪耀着“希望”这两个字的光芒了。
那一刻他突然释然了,被骗又怎么样呢?至少现在婉婉每一天都是带着希望活着的,不像之前,她的眼里只有灰烬。现代医学对卵巢癌晚期实在很无力,他其实很清楚,即便到了德国也只是尽可能减轻她的痛苦,延长一些她的时间。
婉婉那种近乎回光返照的精神状态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真的在好转一样。于是他簌然生出了一种念头,说不定奇迹真的会出现呢?说不定神真的存在呢?就让这个神医试试也未尝不可,大不了晚两个月再去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