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妈就能带出什么样的儿子。”江旭阳恼怒上头口不择言。
他说的话一句盖过一句,句句中了江初的要害,江初捏了拳头,脸色从冷白变成疾红。
“你干什么?”赵琳在惊疑中拽住了江初的衣袖:“他是你爸爸,说你都是为你好,你不听就算了,还跟他动手。”
“你放开他。”江旭阳指着江初说:“让他疯。”
江初甩开赵琳的桎梏,捏紧的手抵在掌心里微微蜷了一下,他垂眸说:“为了你儿子着想,你最好离我远点,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会怎么样,江初没说,但这句话的效果显而易见,赵琳立刻撒手,往后退让了几步。
良久的沉默里,谁都没有说话。
大概是江旭阳那句让他疯起了化学反应,某个瞬间,他忽然就释怀了。
江旭阳跟他的关系只有一种,那是怎么也抹不掉的血缘下缔结的责任感,他对江旭阳没有感情,江旭阳对他也一样,当初之所以接他回来也不过是因为江旭阳到这个年纪了,还没有儿女,江旭阳付钱供他读书,将来他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他,这样的关系是法律赋予的,说的再多一点,还有几分道德义务,至于其他的,原本就不存在与他们之间。
现在江旭阳有新家,也有孩子,江初没有一点难过,他甚至有些暗自窃喜。
他既没有拥有过来自江旭阳额外的感情,也不需要回馈他什么,简单利落。
耿耿于怀的那些,只是替吕颂鸣不平,而吕颂早就香消玉殒,在十多年前就一把火把她自己和他们的过去都带走了。
江初的目光沉滞一片,他扫了一眼收拾停当的行李箱,打量着这个房子,沉声对江旭阳说:“现在还来管我?有必要吗?”
他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很笃定的说:“我有没有疯你知道。不是做过检测了么?”
江初刚来的时候,江旭阳悄悄地做过很多检测,正规的不正规的机构他都去做,仿佛是为了验证那个结果让自己安心。
江初说:“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他说着看了一眼旁边默默哭红眼的赵琳。
他可能是想说管好你自己的事,但话到一半他还是没说下去,他看着刚刚被自己翻出来的那一堆检测证明说:“你已经有儿子了,不用管我了。”
那个瞬间,他感到了莫大的轻松,江旭阳和赵琳是晚上的飞机,行李已经在客厅里排了一排,他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张阿姨家里临时有事清了一天假,明天才会回来,大白猫慵懒的躺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上,这场父子间突然爆发的一场拉锯战并没有影响它的好梦。
“你怎么跟你爸说话,他是......”
“不用再说是为我好,他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你好,你心里清楚。”江初冷笑了一声。
这声冷笑彻底让赵琳绷着的心炸了。
江旭阳疲惫的捏了捏山根,赵琳见状,压抑着心里的火气咕哝道:“自己做了丢脸的事,还理直气壮。”
江初的脸色难看极了,他说:“我做什么都与你们无关。”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口口声声说与他们无关,却还是忍不住辩解几句,但显然江旭阳不在意,赵琳更不在意。
江旭阳说:“我真该庆幸不止有你一个儿子。”
他说话的语气已经比方才冷静了许多,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说的,也是这一句话让江初足足发懵了好几分钟。
“我没想到基因这个东西还能突变的这么厉害,不过不得不承认,你的性个里有很大一部分还是像我的,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左右。”
然后他看见江旭阳扶着赵琳,推着行李箱出了门。两人离开后,屋内一片死寂,江旭阳一改往日的暴戾作风,忽然冷清的语气让人久久不能回过神。
回忆像潮水般不请自来,他明明不记得童年有关任何父亲的记忆,却在此时蓦然想起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放学,外婆来学校接他的时候,路上遇道一个自称是他爸爸的男人,当时他手里提着很多江初没见过是糖果和饼干。
他记得当时外婆的眼神极其复杂,压抑着巨大的恼怒,大概是不想在外孙面前破口大骂,当时江初并不能明白那个眼神包含的内容是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从中感受到了厌弃。
那些糖和饼干,他转身就丢进了垃圾桶。
然后他看见外婆突然就笑了。
他静静地立了一会儿,上楼拿了几本书,然后大步走出去。
身后是门阖上的声音,外面的风只是轻轻拂了一下就钻心的冷,跟儿时回忆里放学那天的风一样干冷。
风里有外婆的释然,有被他丢弃的那袋价值不菲的进口糖果的甜腻。
而这些,像报复似的,隔了无数个春秋又一一向他砸来。
第60章 踌躇
江初再回到学校的时候,晚自习已经快结束了。
面对顾执的追问他一连说了好几句没事。
但顾执又不傻,当然不会信他,只是因为还没下课的关系,所以他说话不敢声音太大。
受江初磁场影响,他有些不安,就连脑子跟手也不听使唤,频频写错题。
许景本来还有两道题想问江初,但回头看见江初的脸色不大对劲只好又缩回了脑袋自己咬笔头去了。
好不容易挨到晚自习结束,江初拎着衣服准备跟铃声齐步动身,顾执却先一步拦住他,还找了个无比烂的借口:“你帮我默一篇文言文。”
顾执言辞恳切,表情和善,容不得人拒绝。
一篇文言文默完,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
顾执环顾了一下四周厚才问他:“现在可以说了么?”
江初:“说什么?”
顾执抬手在江初的眼尾上指了指:“你干嘛去了?还有这个怎么来的?”
江初蹙着眉,摸了摸眼角。本来吹了一路的风,这会伤口已经麻木的没感觉了,但因为手指上的汗碰到伤口,伤口处顿时就沾上了一层火辣的刺痛。
他眼角很轻的抽了一下说:“江旭......我爸知道了。”
顾执当即呼吸一滞。
他本来以为会听到江初智斗某个小流氓光荣负伤的故事,结果却不曾想听到这么个噩耗,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当即神色一怔。
顾执一瞬间的错愕,恰好被江初收进眼底,他眼角的刺痛倏而向下蔓延至心间,被无形的细针密密麻麻的扎了个遍。
顾执飞快的眨了眨眼,然后移开目光盯着地上的某一处阴影看了良久才开口问道:“所以,他打你了?”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疑惑,江初“嗯”了一声。
他其实很想跟顾执解释,这里面有很复杂的事,不单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但他只是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善于表达,既没办法说清楚他和江旭阳之间的隔阂,也没办法说明白吕颂生病和过世的种种。
他而且他也觉得,这些事让顾执知道了,对他们的关系而言只有弊端没有益处,他没必要,也确实无须多言。
所以他“嗯”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已经出国了,不会有问题的。”
像是安慰似的,江初问他:“你是不是害怕?”
顾执有心想反驳一句,你说呢。
但是他没说,他只是挑了一下眉,江初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说不会有问题,就像是已经搞定了所有的事情一样。
他笃定的眼神里顾执看出了清明,心脏忽然被人狠狠掐了一下,倏的泛着酸疼。
他忽然想,要是站在江初的位置上,如果被顾茜知道他会怎样,他想了很久却并没有想明白,因为他不是江初,顾茜也不是江旭阳。
他不确定在江初爸爸当着江初的面揭开的那一刻,江初是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幅无所畏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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