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念又一想,二武不会的,二武跟他是真铁,俩人在一个被窝里互相暖着,他看得出来。
一拨又一拨探望的人全部走掉,楚珣从被子里钻出来问传武:“嗳,刚才那阿姨给你换药,你干嘛不让人弄?”
霍传武沉下脸,低声说:“她是女的,我不让她看。”
楚珣觉着这人特别扭:“医院里护士阿姨都是女的!”
霍传武脸上是一层成熟冷峻的固执:“那也不成,不跟她们脱裤子。”
刚才那护士都发火了,在楼道里给同事抱怨,“那小孩至于吗,不让我看我怎么给他换药啊?”
“多大个小屁孩儿,真够逗的,毛儿还没长全呢,死活捂着不让人看?!”
霍小爷心里已经有了深刻的男女大防意识。他在外人面前,就是个脾气冷淡别扭的。
那时候人都在家属宿舍区公共大澡堂洗澡,很多男孩是让妈妈奶奶姥姥带着进女澡堂洗澡,甚至挺大了都上小学了,还在女澡堂进出,生活条件的粗糙简陋致使一代人的隐私意识极度欠缺。然而霍小二就从来不进女澡堂。他嫌害臊,觉着在女人面前光屁股丢小爷的脸了。传武妈说,你不跟我进去,那你自己去男池子洗你洗得干净?霍传武就拎一条毛巾,一盒肥皂,独自去男澡堂洗。
这天,最后还是楚珣跪在传武床上,帮他涂药。
传武咝咝喝喝地疼着,楚珣扒着他两条腿逗他,唧歪着,把裤裆里的伤处重新敷上。
“妞儿,来,让二爷瞅瞅,长毛儿了吗?”
“毛儿都没长全,甭给我捂着!”
“完了完了,你的火腿肠被我拔掉了弄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
霍传武不乐意让别人碰,可是他不介意楚珣碰。
楚珣骑他身上,他也不介意,仍旧一副冷淡的表情,酷酷的脸,由着楚珣摆弄。
楚小二性子活泼,一贯爱抽风,有时候突然想起个乐事儿,满床打滚恨不得自个把自个儿逗得乐个不停。传武就经常想不明白,这又傻又二的小子,你他娘的整天咨儿成这样,你乐个什么啊?
每到这时候,他就安安静静看着楚珣,窄窄的眼皮朦胧微眯,半开半阖,旁观对方闹腾。
你高兴,我就看着你高兴。
你还管霍爷叫“妞儿”,矫情,懒得跟你争,爷看你长得才像个大美妞儿呢,你等着的……
第十九章热血焚身 楚师长几天后回来了一趟,专程到西郊38军驻地拜访霍师长。
楚怀智进屋,微微垂了眼皮掩饰心情,郑重其事跟霍云山一抱拳:“老霍,谢了。”
霍师长一摆手,俩人沙发上坐了,一壶浓茶,两颗好烟,没什么客套话,军营男人之间也不兴那些假客气。
楚怀智说:“我们家那小子,是老子心头一块肉,我确实很宝贝他,平时宠坏了……咳,让你见笑。”
“小崽子命是你救的,别的废话我也不跟你说,这一回我记下了。”
霍师长嗓音粗粗沉沉的,还是那张千年不变的硬汉脸,也不会笑、不会客气,“让俺赶上,谁家小娃都是一样的救。倘若救不到,老子咋说也先帮恁垫上三千块钱、把人赎回来吧?”
两人相视,各自沉沉地一笑。
楚怀智又是一抬手:“大恩不敢言谢,咱哥儿俩来日方长。”
楚师长心里无限感慨,很佩服对方,其中又夹杂三分欣赏之意。往日恩怨陈年旧事,双方都有诸多的不得已,他就不愿再提了。
眼前这位霍大师长,与他同辈入伍,同年在军中崛起,十多年来一直是他的老对手,每一回调动、每一次升衔,双方都暗自较着劲儿。楚怀智是军方少壮派精英,霍云山同样少壮派精英;楚怀智被称为军事天才明日之星,霍云山同样号称战略天才军中明日之星。二人无论家世、背景、履历,甚至个人才华能力都颇有的拼,在这一辈同龄的将领中出类拔萃,被很多人看好。同僚之间议论,都认为将来若干年后御林军军长、军区司令位置之争,人选就在这两三人之间。
楚师长自此与霍师长前嫌冰释,关系大大的缓和,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互相另眼相看。
楚师长回到家,晚上两口子在屋里,还提了这些事儿。
高秀兰说:“你说,我是不是再去看看他家二武?给人家孩子多买点儿东西?”
楚怀智点点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那孩子不错,以后两家多来往。”
师长太太瞟了丈夫一眼:“我本来就觉着人家孩子挺好。这可是你说要多来往,你又不记老霍的仇了?”
楚怀智皱眉道:“我跟他有什么仇?!”
高秀兰冷笑道:“我哪知道你是不是还惦记内小谁呢。”
楚怀智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我惦记谁了?谁啊?……多少年了,甭老想那个。”
高秀兰赶紧拍了男人一把,笑着说:“我逗你呢,你还认真啊?”
楚师长让他老婆戳到痛点,男人都有脸皮薄心里不爽的时候,于是穿着睡衣披上外套,跑书房里关起门看书去了。
师长太太顺着书房门缝亮光往里瞥,心里也是一乐:老爷们儿当年那丁点糗事儿,还怕人提?提一句您先就还不好意思了,还跑书房睡,什么人啊,也是个矫情的。
这事儿还没算完,且说那几个绑架楚珣的混混,当日被擒获送至派出所,很快就审问清楚。
那几个小子是附近派出所挂了号的地头蛇,拿人钱财受人指使,当然不会死扛着给人当炮灰。土狼当场大喊倒霉冤枉稀里哗啦就招了,说是复兴路大院侯家少爷让他们去“教训教训”楚小二,全部是侯少爷指使他们干的。
鉴于涉事双方是部队和部委有身份官衔人家的孩子,警察哪路都不愿得罪,直接把双方家长联系到,私下自己解决,打算怎么办?
都是未成年人,这事儿可大可小。
侯家小少爷侯一群,从小到大惹是生非,对派出所都是熟门熟路,说话丝毫不怵,交待问题清晰,交待完抬屁股走人,警察都不敢留他。
侯一群瘦尖痞帅的一张脸,小眼皮耷拉着,说话时嘴歪歪着。
想处罚我,先问我爸答不答应。
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
知道我爷爷我奶奶谁吗?
我不说,你们自个儿打听打听去。
这就是侯家的孩子。
楚家这与侯家相比,虽同朝为官,那就是地下天上了。楚家算是军人高干,爷父辈家教还是严格的,保留军人家庭勤勉严厉的作风;楚瑜每回惹了事,当爹的拿棍子收拾。侯家不同,侯家是真正的红贵。
侯家一看自己孩子真惹祸了,气焰也软化了,不至于真为孩子把部队给得罪了。侯家私下给楚家霍家都塞了钱,勉强低声下气赔了礼,想让两家人通融,别把这事在圈子里闹大。原本只是类似打群架的小事,愣让几个混混整成了绑架勒索造成重伤害。
楚珣在医院盘腿坐在床上,听着大人随口议论这事,突然冷冷地插嘴:“为什么不告?让侯一群去蹲少管所。”
楚师长抬了抬眉:“少管所?”
楚珣坐成个思考的姿势,一本正经,眉目间有某种冷峻:“他不够年龄坐牢,就应该关少管所,关他几年,看他还敢动我。”
大人们可真没想到,小珣会这么说。楚珣在大人眼里一贯温柔乖巧,平时不吵不嚷,小孩之间打打闹闹也没在乎,更不至于记仇、报复。
楚师长眯细眼睛,问小儿子:“你真想让侯家孩子蹲少管所,毁前途?跟你一般大,都是孩子。”
楚珣不假思索笃定地说:“电影《少年犯》里都演了,他这种最适合蹲在那里边儿。”
楚珣要说脾气性子,是那种热起来很热乎、冷起来极冷的。他自幼独立,有自己一套主意,感情上具有强烈倾向性,最是厚此薄彼,把身边人默默划分三六九,不同人不同的看待。跟小爷好的,小爷拿你当好哥们儿亲昵着,知恩相报;不跟小爷好,还敢欺负我,爷找机会捏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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