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头望着窗外,哭得安静却狼狈,眼泪无声涌出眼眶,再无声滑下,经由脸颊再到脖颈,怎么擦都擦不完。
庄显睿沉默着半躺在他旁边,那一瞬间,他突然徒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伤害的就是庄严,可是现在看来,那个伤了他儿子的,正是他自己。
但他拒不承认自己有错。
诚然,他混迹商界二十多年,什么样的辛辣怪闻没听过?何种毫无下限的人际关系没见过?仅仅是男人喜欢男人而已,说实话他早已见怪不怪,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坦然接受自己儿子也是。
起初无意听到有关庄严性取向的传闻时,他觉得是不可理喻的。他的儿子他清楚,从小被娇惯过头,养成了自视甚高,傲慢急躁的性格,却也因护得太好,内心比较柔软天真,还隐隐有些单纯。
因此他当时没当回事,但还是随口嘱咐许特助留意。不出半天,两个孩子拍的视频就被许特助找出来了,互联网的东西经不起扒,何况这条视频很是火爆,还被搬运到了各种视频网站。他在当下那一刻还好,没气到说不出话来,毕竟视频里的人看不清脸,结果没一会儿,许特助联系到的视频博主便发了另一条拍有正脸的视频过来。
他气急败坏,却明白无济于事,他舍不得对付庄严,只好将矛头对准另一个孩子。
楚沉的反应说实话,他很惊喜。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孩子,理智、冷静、控场能力稍有不足,却已是这个年纪极少有。叙事能力及应变能力迅速得不可思议。
他故意抛出一些刻薄的言语,甚至故意吓唬那个孩子,没成想非但没把孩子刺激到,反被驳斥一通。
那孩子说的都合理,理想和现实都有考虑到位,有理有据。后来医院发生的事情他全程都在,对这个孩子更是欣赏,他认可楚沉这个人本身,也有能力护两个孩子周全,但这不代表他同意两个孩子在一起,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彼时楚沉才将从机场出来,他守在二楼较为隐蔽的地方,目送庄严过了安检才离开的,回去时必须穿过机场的地下通道才能到达能打车的地方。
林若萍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已经转入了隔离室,待观察两天没有问题后,就能直接转进普通病房了。
他挂断电话后脚步都要轻快许多,压在他心上的负担终于也轻了一半。
工作日人不多,车也少,他等了十来分钟总算招到一辆空车,他屁股刚落座,兜里的手机“嗡”地接连震动了好几下。
他拿出手机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置顶的‘一个笨蛋’,他心中倏尔一动,拇指飞速划开锁屏。
第一条是一张照片,画质比较模糊,看得出拍得很仓促,他点开大图,是他送的那本笔记。
这本笔记是他很久之前就整理好的,那一年他打架,被人捅了几刀,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学停了,名誉也毁了,自己整日活在后悔与愧疚中,浑浑沌沌地赖活着,后来身体能活动自如了,便啃着高二的书本开始自学。
刚开始简直寸步难行,没有老师引导,仅靠自身的理解必然学不透彻,他开始悄悄去奶茶吧、商场等地偷网,下载免费的网络课东学一点,西凑一点,跟着瞎琢磨才好了许多。
那是段极其窘迫的经历,不提也罢。
而第二条则是一段较长的文字,他目光一错不错、逐字逐句地看完了。
【一个笨蛋】:To楚沉
不许熬夜!
不许忘记吃饭!
不许和女生走太近!!
不许和男生走太近!!!
必须每天想我,早中晚各五次!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更爱你!!!
楚沉读完后,忽地松了口气,他拉上车帘,闭眼缓缓笑了起来。
挺好的,还是只霸道可爱的小暴龙。
……
时间转瞬来到七月,楚沉恢复独行侠的日子也近两个月了,偶尔周帝泽和蔡迎港会来找他一块吃饭,但到底不在一个班,平时活动也不在一起,他还是独来独往的多,倒没有不习惯的地方,相反,他最近还挺忙。
除了学习没有松懈外,他还另找了份周末兼职,工作比较轻松,和庄严之前一样,也是做某个淘宝店的专用模特,拍拍照片海报,他攒了些钱,计划搬出宿舍,在外租房子住。
原因也很简单,林若萍出院后在桂花巷又养了半个月,那片区域不少房子摇摇欲坠,已经到了不得不拆的时候,上头给的拆迁费也到了户。
林若萍把做手术住院的钱一个个还了回去,之后便不在筑城继续待,打算带着几个孩子回老家去。
林若萍老家隶属筑城辖区下的一个小村落。她十八岁考上大学,结果大学毕业没两年就和当时的男友有了孩子,后来那男人劈了腿,用她工作挣的钱在外养小三,林若萍觉得荒谬,疯了一样大骂二人狗男女,又是踢打又是辱骂,导致自己也滑了胎。
之后她就一直是独身了,工作几年便辞职,自己开了家孤儿院,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她的病根也是那时候种下的,她那几年抽烟抽得厉害,那个年代的烟草可比现今的刺激得多,她身体本就不好,滑胎更是伤身伤神,三十多岁便落得肺病。
如今在鬼门关前巡了一趟,就是重新活过来了,乡下空气好,她想要回去养养身体,也想着落叶归根。
楚沉没留她,不过把夏天留下了。七月底,他攒够了一年房租,一人一狗在校外的学区房租了间一室一卫的小房子,正式独居。
说是独居也不准确,周帝泽蔡迎港那俩热情如火,三天两头跑来给他‘温居’,夏天也因着这帮人半分不吝啬的投喂,吃得比楚沉好的多,刚三个月,就大得楚沉抱不住了。
楚沉这么个不喜热闹的人,也没拦他们,他知道,这俩都是某个小少爷的‘间谍’,面上嘻嘻哈哈说是来看他,私下不知偷拍了多少张他的照片。
分开后他再没回复过庄严的信息,小少爷估计都愁死了,
侯御也来过一次,一个人来的,提了血淋淋的半只鸡送他,说是给他加餐。楚沉倒很淡定,自顾自写自己的题,背自己的书,后来侯御先绷不住,梗着脖子问他怎么想的,是真打算和庄严断了?
“怎么可能。”楚沉面无表情地抬眼,转着手里的水笔,“他离不开我。”
侯御对此嗤之以鼻,大骂狗男男闪瞎人眼,临走前不忘偷偷拍他,拍完手指一通操作,至于拍来发给谁,楚沉早就懒得猜了。
这种随时随地被人偷拍的生活只持续了一段时间,没多久楚沉的周围又安生下来。他猜测是某个少爷那边被他爸盯上了,所以才低调了下来。
他心觉好笑,估计庄显睿又是好一顿气。
不过他没精力搭理这事,这些天他被别的事绊了脚步。一是要代表十九中参加市里的数英化学科竞赛,二是他预备接近一个人。
楚沉活了快二十年,甚少结交朋友,主动接近别人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要让庄严知道了怕是得跟他闹了,即使他接近的对象是庄媛。
庄严走前跟他提过一嘴,庄显睿找他时也明示过,等庄严高三了,就会被他爸送去国外。他心里记挂着这事儿,学习之余也寻思着该怎么解决。
从庄媛这里找突破口是他无意间想到的。说来挺巧,前段时间他跟踪了一个男人,并意外录下了男人出轨的视频,之后他将视频发给对方妻子,让人家夫妻俩自己解决家务事。
结果可想而知,那夫妻俩当晚就打了一架,还打进了湖山区派出所。楚沉作为录视频的人证自然被叫去问话,问他的正好就是庄媛。
事情结束后他刻意留下来,庄媛自然也认得他,两人并未有过多的交流,当晚楚沉骑着林若萍留下来的小电驴一路护送庄媛到小区楼下。
那之后他开始执着于这件事。当然也不是经常,他周一至周五都要上课,晚十点才下晚自习,周末庄媛又不一定上班,他只能在庄媛加班的时候赶过去,再一言不发地送人回家,只是这种瞎猫撞死耗子全靠运气的方式太浪费时间。
他索性专门抽了个周日,跑派出所找大门口的保安下棋。对方一听他是庄严同学,热情得很,加上赢他赢得不亦乐乎,轻易就信了他那套“保护朋友姐姐人身安全”的说辞,答应私下给他通风报信,庄媛加班就发信息,不加班就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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