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修严觉得应绍荣也算是受到教训了,也就没有再逼着校长把他开除。
章修严的机敏让校长非常无奈。他多希望章修严没注意到这一点!校长说:“他开学后一直注意着袁宁同学,每天都等袁宁同学走了再走。昨天他注意到袁宁同学一直没出现,也不愿意走,跑回教学楼找袁宁。结果正好遇上你把袁宁接走了。”
章修严拧起眉头。
这家伙不会以后都偷偷盯着袁宁吧?
校长说:“他刚才来跟我说,他躲着想等你们走了再走,没想到看到了另一个小孩从教学楼走出来。天已经有点暗了,他吓得不敢动,还好司机就在旁边,抱着他把他带了回去。”校长停顿了一下,才说,“他刚才来跟我说,他想起那个小孩是谁了。”
章修严意识到这小孩可能跟袁宁被锁有关:“是谁?”
校长已经没了隐藏的想法:“是袁宁同学的同桌,叫沈晶晶。”
章修严眉头一跳。电光火石之间,他把事情都串了起来。有接触,就有可能把袁宁骗上天台;如果他们有过矛盾,那么袁宁很可能就是被这沈晶晶锁上去的。他严肃地看向校长:“这沈晶晶是什么情况?”
校长有时候觉得章修严不是个小孩,而是下来巡查的领导。他苦笑着说:“这孩子,有点特殊。”
章修严无动于衷。特殊又怎么样?特殊不是她伤害别人的理由。
校长见章修严定定地看着自己,只能娓娓说出沈晶晶的家庭情况。沈晶晶是离异再婚家庭的孩子,本来这种家庭就容易出问题,结果还碰到了更糟糕的事情:她是跟了母亲的,母亲再婚后生了个儿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像是和外界隔绝了,不愿说话,也不能学着自己穿衣服上厕所。年纪小时还没察觉不对,到了三四岁,才发现孩子和一般小孩不太一样。
沈晶晶母亲本来是个很优秀的医生,工作非常忙,等察觉孩子不对劲后已经晚了,又自责又痛心,咬牙辞掉工作,亲自帮孩子恢复。
沈晶晶有个继兄,很不喜欢沈晶晶,经常针对她。沈晶晶母亲一心扑在不正常的小儿子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是老师和沈晶晶单独谈话后才知道的。
沈晶晶一直非常乖巧听话,就是性格有点沉默,老师虽然发现她状态不太对,但看她学习还是很认真,平时的活动课也有照常参加,也就只暗暗观察、谈话疏导,同时联系沈晶晶母亲谈到这个情况。
没想到沈晶晶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章修严听完后沉默半饷。如果被关上天台的不是袁宁,那他可能也会同情这个孩子。可是涉及袁宁,他不会理解她的做法。章修严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校长说:“一开始我就说了,要是查明了实情,我一定会给你个交待。”他顿了顿,“如果我们的猜测没错的话,那么袁宁同学应该也知道是谁把他锁道天台去的。他是一个很有主见、很有主意的孩子,你瞒着他来找我也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处理对吧?”
章修严不说话,算是默认了校长的说法。
校长缓缓说:“陶老先生说过,我们学校必定有很多不同于其他学校的地方,也必定会引来不少争议。有些事别人不会让学生去做,但我们会;有些地方别人不会让学生去,但我们会。”他望着章修严,“孩子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碰上任何危险和困难,从来没有危险和困难避着人走的道理,只有人想办法避开危险、人想办法克服困难——所以有危险的地方我们就告诉他们危险所在,有困难的时候我们就引导他们想出办法,教他们学会自己远离危险、学会自己解决问题。”
章修严点头。
若不是存着这样的想法,他会直接把袁宁拧过来,让他说出一切、好好反省。再把那叫沈晶晶的女孩也喊来,让她坦白自己做的事,并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校长说:“我会让老师好好注意的,我们一起看看袁宁同学会怎么解决这件事吧。”他亲自给章修严倒了杯茶,“坐。”
章修严落座,目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窗,看向正飘来朗朗书声的教学楼。
袁宁一到教室,就发现沈晶晶趴在桌子上,一直没有抬起头来。到了该读书的时间,沈晶晶还是趴着。袁宁拧起眉头,他提醒了一声:“沈同学,该读书了。”
沈晶晶还是没有动静。
袁宁一愣,看见沈晶晶耳朵红红的,露出来的脸颊也红红的,看着似乎不太对劲。他伸手摸了摸沈晶晶的额头,举起手把老师喊了过来。
老师快步走了过来,俯身问:“怎么了?”
袁宁说:“沈同学好像生病了。”
老师探了探沈晶晶的前额,叫袁宁让了让,把沈晶晶抱起来直奔校医室。袁宁想了想,起身跟了过去。郝小岚有点担心,起身要跟着去,却被宋星辰拦下了:“下课再去吧,去太多人老师会生气的。这么多人围着的话,对沈同学也不好。”
老师抱着沈晶晶到了校医室,让校医先替沈晶晶看看。他见袁宁跟来了,叮嘱说:“袁宁你先守在这里,我去打电话通知一下家长。”
袁宁点点头。
老师一走,沈晶晶恰好就醒来了。她看见守在床边的袁宁,愣了愣,垂下眼睫。袁宁见她醒了,松了口气:“有校医叔叔在,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袁宁的声音落在沈晶晶耳里,让沈晶晶攥紧了病床上的白色被子,纤细的手指骨节分明。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校医过来了,问问沈晶晶哪里不舒服,看了看沈晶晶的扁桃体,拔出一根体温计让沈晶晶夹在腋下,转身去外面填病历。
病床这边只剩袁宁和沈晶晶。
袁宁沉默半饷,开口问:“你为什么要骗我到天台呢?”
沈晶晶不说话。
袁宁说:“你很讨厌我吗?”
沈晶晶手指动了动,把被子攥得更紧。她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看向袁宁,里面好像藏着绵绵不尽的阴云,明明没有眼泪往外流,却像是时时刻刻都在下雨。
袁宁看得心里一颤。有时看到章修严、看到罗元良——他都会有相似的感觉,好像听到孤独的、悲伤的灵魂在哭泣。他们从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表露半分脆弱,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能背负起一切。
可是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受不了,会被压垮,会被击溃,会被心中的痛苦逼迫得喘不过气来。
就是这种眼神吧,就是因为这种熟悉的眼神,他才会向大哥撒谎。他想到曾经在黑暗里等待的无数个雷雨夜,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看着紧闭的门,期盼着下一秒它就会被打开,爸爸妈妈的身影会出现在眼前。他们会轻轻拍抚他的背,对他说不要怕,爸爸妈妈在这里。
沈晶晶也是这样的吗?
袁宁说:“你留的字条我已经撕掉了,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认真地看着沈晶晶,“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沈晶晶开口了,她的声音因为着了凉而有点沙哑:“为什么?”
袁宁望着她。
沈晶晶说:“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她见过校长对袁宁大哥和颜悦色——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态度。她把袁宁关上去,就是想让袁宁呼救、想让袁宁引来其他人、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做了这样的事。
可是袁宁没有呼救。
她等了很久很久,袁宁都没有呼救。
然后她看到章修严来了,急切地把锁砸开,把袁宁抱进怀里。
对上袁宁明亮又柔和的目光,沈晶晶的眼泪涌了上来:“你应该告诉老师、你应该告诉你家长、你应该要告诉所有人!”
袁宁更不明白了:“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沈晶晶说:“因为我讨厌你。”
袁宁呆了呆,沉默地看着沈晶晶。
“我讨厌这里,”沈晶晶说,“我讨厌那个讨厌的家,讨厌那个讨厌的哥哥,讨厌那个讨厌的弟弟。我不要呆在这里,不要呆在那个家里——如果爸爸知道我做了这样的坏事一定会很生气,他会来把我接回去狠狠地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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