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话锋不经意一转:“不过事情毕竟过去这么久了,你却一直都没有新的选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旧情难忘呢。”
他这话半是玩笑半认真,并且狡猾地把独身一人和余情未了画上等号,这样就容易激起人天性中的自尊情绪,进而为了证明自己,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在一个坑里跌倒一次,是意外,跌倒两次,就是愚蠢,所以大部分人都不会愿意承认自己想要重蹈覆辙。
“人生很短,给自己也给别人一次机会,多尝试一下,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裴瑾文耸了耸肩,不断给出暗示,用温和的笑脸掩盖住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而已,采不采纳取决于你。”
但苏闻禹却没有按照他所预设的路径走,反而神色认真地摇了摇头,“抱歉,我真的不打算考虑这些。”
他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下子就和身边的人拉开了距离,“倒是你,可以考虑看看,如果之后有了交往的对象,我们三个还能一起聚一聚。”
这一回,拒绝变得清晰而直白,没有半分犹豫。
试探到这个地步,彼此都已经心照不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其实,他在后面还安排了很多的惊喜,一重又一重,全部都是照着苏闻禹的喜好准备的,但眼下,却在第一关就败下阵来,连一个都送不出去了。
裴瑾文不禁深吸了一口气,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交叠紧握,也跟着站起来。
“找人交往当然容易,可想要找个真正适合自己的灵魂伴侣,太难了,而且一旦找错人,就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他几步走到苏闻禹身边,和青年一起吹了会儿露台上的微风,感慨似的叹息一声。
然后,开始无比自然地开口打击情敌:“就像霍城,到现在都没有彻底死心,还在继续纠缠你。”
苏闻禹愣了两秒。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他竟有些没反应过来,连淡然的面色也产生了一瞬的凝滞。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夜里男人晦暗到辨不清神色的面容,想到了他做出的那些承诺,还有从那以后,自己无人打扰的平静生活。
霍城,的确是说到做到了。
于是苏闻禹摇摇头,解释道:“他没有纠缠我,也已经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来找我了。”
这样的澄清,看似没带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其实是透着一股信任的。
甚至,还隐隐有一点帮霍城说话的意思在。
苏闻禹自己没有察觉到,但裴瑾文却敏感地发现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闻禹,你想得太简单了。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远远比你了解他。霍城这个人很有手段,现在无非以退为进,你只要还是一个人生活,他就不可能真正死心……”
说到这里,裴瑾文顿了一下,而后,竟像是想出什么好主意似的眼睛一亮,冷不丁地说:“或者,我们两个假装在一起试试,先骗过他?”
他语气轻松,好像只是随口提出一个建议一样漫不经心,身侧的手指却早已经悄悄攥紧。
这是他今天的第二套方案。
但苏闻禹却只是眸光微闪,连考虑都没有,就再一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瑾文,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甚至连语气都比之前更淡了。
然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谁都没有再开口。
沉默久了,就会演变成尴尬,裴瑾文向来是最擅长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冷场的,但这会儿,却没有及时化解这种尴尬,反而任凭诡异的气氛不断蔓延。
他是故意的。
苏闻禹现在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如果今天任由这一页翻过去什么都不说,那么,他很可能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是以电光火石之间,裴瑾文很快就理清楚了当下的情况并立刻做出了决断,等到时机酝酿得差不多了,才终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十足的苦笑。
“闻禹,我不明白,我真的,就那么差劲吗?”
他温文俊美的脸庞此时一片黯淡,半垂着眼,神色颓然又失落,看了就让人心软。
不等苏闻禹反驳,他就自顾自地继续道:“我们两个人兴趣一致,性格相投,念过同一所学校,有过同一个老师,连喜欢吃的食物都那么接近,这难道不是缘分?”
他没有大肆渲染自己对苏闻禹的心意,因为在这点上,他并不一定能胜过霍城,所以只着重强调两人在一起之后能拥有的美好生活,试图让苏闻禹松口答应和自己试一试。
“以后,我们可以住在自己装修设计的房子里,然后在里面摆满你的作品,再养几只可爱的宠物。早上,你可以在楼上画画,我就去厨房做好吃的。下午,我们可以一起在院子里种花,品茶,晒着太阳聊聊天。对了,我和你的几个朋友关系也不错,等到周末就请他们过来参加聚会。”
裴瑾文眼含期待,越说眼睛越亮:“我们还能一起去看画展,参加拍卖,去世界各地逛各种各样的画廊,去深山老林里住一段时间也行……”
苏闻禹沉默了。
不可否认,裴瑾文描绘的场景确实有些诱人,甚至,这完完全全就是他想要过的生活——简单,自由,安宁。
可是,他认真又仔细地听了一会儿之后,却发现心里除了些许感动以外,并没有产生任何其他的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和他曾经体会过的那种怦然心动,截然不同。
于是苏闻禹目光微动,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而后,他语气温和地开口道:“你当然很好,优点多得数不过来,你说的这些也很令人向往,但是瑾文,那只是合适而已,并不是喜欢。”
“可是你现在已经把自己封闭起来,把所有人都推得很远,连试都没试过,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再喜欢上什么人?”
裴瑾文死死盯着他,神色失了往日的温和从容,说出来的话也近乎咄咄逼人。
“而你当初不过二十岁,什么都没经历过,所处的环境又那么艰难,心理防线薄弱,才被霍城钻了空子,那其实也不是喜欢。”
苏闻禹往后撤了两步,没说话。
顿了顿,他一手搭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你把我的过去,打探得很详细。”
“抱歉,但我认识你太晚,总该稍微多了解一些,不是么。”裴瑾文低下头,但面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改变,口吻再次回归温吞,还带着点无奈,直接祸水东引。
“而且,霍城只会比我查得更细,分开之后,你和什么人交往,去过什么地方,在哪里生活,他统统一清二楚。”
但苏闻禹半点没有被他的思路带跑,反而眉一挑,一针见血地问道:“你在和霍城较劲,为什么?”
裴瑾文霎时间愣住。
平和的眉宇之间终于泄露出一丝惊异,似乎没想到苏闻禹会这么敏锐。
隔了一会儿。
他抿了抿唇,竟一口承认下来:“是,我嫉妒他。”
裴家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根上就烂透了,而霍家虽然势大,乌七八糟的事也是多到数不清。他和霍城在家族里,都是不被疼爱的孩子,只能畸形又痛苦地长大。
可是这种情况下,霍城却依然活得肆意妄为,什么都能不放在眼里,谁的面子都敢不给,但他却只能终日戴着一副温和的假面,才勉强辗转在那些阴谋算计里艰难生存。
而更让裴瑾文嫉妒的是,这样的霍城,居然还能拥有一个全心全意的爱人,一份纯粹到不含任何杂质的喜欢。
凭什么?
可是对着苏闻禹,他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霍城只不过是运气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才骗取了你的真心,但其实,当时那种情况下,换成谁都可以,就算是另外的人出现,你也会顺理成章地喜欢上他。”
裴瑾文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以打抱不平的态度插进其中。而这些道理,苏闻禹都知道,甚至不久之前,他还在用这些话,说服霍城,同时也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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