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禹说会和别人在一起,说他自私,说他没办法带给他快乐。
这一声声的指控让霍城呼吸凝滞,甚至有种氧气不足眼冒金星的感觉,连带大脑都开始产生晕眩。
因为他惊惶地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反驳。
他曾经的所作所为,让所有言语都在这一刻变得格外苍白无力。
可是即便如此,霍城内心深处依然烧起了一蹿火苗,就好像有一只凶兽在胸间嘶吼,焦躁的情绪在其中横冲直撞,搅得他整个人不得安宁。
“闻禹,我当然是想让你快乐的——”
他通红的眼睛里滚动着浓烈的情绪,仿佛下一秒就要统统爆发出来,却又迫于压力而死死抑制住,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可是,让你快乐的这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他真的不甘心。
他想和苏闻禹重新在一起,想要试图弥补试图挽回,就那么十恶不赦吗?
这么一想,低哑的嗓音里忍不住就带出一点情绪:“而且,你怎么能保证,别人就一定不会伤害你呢?”
但这话刚一出口,霍城就先后悔了。
他其实没有要诅咒苏闻禹总是所遇非人的意思,只是觉得,苏闻禹性子这样好,又是那么一个认准了就默默付出的脾气,万一……呢?
其他人不知根不知底,难道就比自己更放心更可靠吗?
不料,苏闻禹听了却并没有生气,反而神色轻松地点了点头,很坦然地承认了:“我是不能保证。”
他原本就没有要和谁在一起——至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最近一个人的生活很充实,事业稳定上升,一步一个脚印全部按照计划进行,创作上有老师指导,生活上有朋友陪伴,其实一点也不寂寞。
当然,如果以后真的有一个很好很合适的人出现,他也并不排斥就是了。
苏闻禹并不想和霍城解释自己的想法,本来也不准备说今天的这番话,只是最近偶遇的次数多了,让他多少觉得有些怪异,更觉得不应该让霍城心存多余的幻想。
于是他牵动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这个世界上,原来就没有绝对稳妥的事。但至少,和你,我已经尝试过了,并不合适,但和别人还没有。”
霍城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他,脚下微跄,素来仪态出挑稳重到没有一丝差错的人,竟然倒退了半步。
那天夜里,苏闻禹还没说出口就被自己强行打断的那半截话,那句“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在今天,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他完完全全被排除在外,好像彻底被厌弃,更永远不会被选择。
那一瞬间,霍城就像是被一闷棍狠狠击中,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空洞的茫然。
什么别人?哪个别人?
为什么不合适?那谁才合适?
他的脑子太乱了,过去发生的事和现在的情形交织在一起,一茬又一茬的繁复思绪层出不穷,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电光火石之间,有一个念头如流星般一闪而逝,却让他瞬间抓住,好像即将落入深渊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霍城喉结上下一滚,忽然艰涩地开口道:“闻禹,你还欠我一次。”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无耻,很卑劣,但是他真的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了。
“那天凌晨,你的车半路抛锚,我帮了你,你说过,以后有用得上你的地方,可以提。”
这件事苏闻禹自然记得,再加上今天的特意提醒,他确实承了一个不小的人情。
但霍城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他不禁微微皱眉,语气也跟着变得肃然:“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机会。”霍城急急地说道,几乎是脱口而出。
“什么机会?”
“一个……和‘别人’一样的机会。”他似乎迟疑了一瞬,刚刚还略显急促的语气也放缓放低了。
他可以完完全全退到普通朋友的位置,不,甚至是退到陌生人的位置!
“刚刚你说的修车费用,我会让人结算出示票据,如果没有疑问,你到时直接转给我。”霍城神色微敛,正经的态度像是真的要公事公办。
“从今天开始,我也是别人。”
他的语气十分淡然,说话四平八稳,在极短的时间里又恢复成了那个冷情冷性的霍总——如果忽略他眼底炙热又深沉的情绪的话。
见状,苏闻禹不由得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何必呢?”
他知道霍城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实在没想到这人会因着这么一点喜欢,就执着到这个份上。
又或者,是没经历过失败,所以总想着征服才迟迟不肯放手。
“霍城,我是真的不喜欢你了。”苏闻禹再次强调,态度很明确,希望他可以看清现实,不要白费力气做无用功。
霍城身子一僵。
沉默半晌后——
“嗯,我知道。”竟是破罐子破摔。
于是苏闻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毕竟不是一个太过刻薄刚硬的人,霍城虽然劝不动也说不听,但毕竟对他帮助良多,态度又好,他做不到口出恶言。
再者,对于这个人,他也已经放下又走出来了,并没有太多的怨怼。
不过是不合适,而已。
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有幸被叶老收为弟子,大概接下来就要去乡间田园采风,去林中山野进修,还有什么机会能见到霍城呢?
或许之后都见不到,就好了。
大少爷日理万机,一直找不到人,总不至于再继续穷追不舍。
想到这里,苏闻禹又释然了,正要开口结束两人之间的对峙,不料,反倒是霍城抢了先。
男人扯了扯嘴角,强笑了一下,说:“你先回去吧,天气很冷,我倒没什么,但你穿得少。”
苏闻禹扫了眼他被冻得发白的脸色,没对这话发表什么意见。
“好。”
大门重重合上,发出的声响隔了老远都能听见。
门关得紧紧的,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霍城站在院外没有走,遥遥注视着那扇门,不知怎么地,忽然就想到了之前送苏闻禹回家的时候。
那天,他也是这样站在寂静无人的楼下,紧紧盯着那面不会打开的窗。
恍惚间,裴瑾文熟悉的声音陡然在耳畔回响,言辞锋利,隐含着无穷的恶意和嘲讽:“因为你已经被苏闻禹彻底拒之门外……”
霍城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被冷风吹得受不住了,重重咳嗽了几声,然后,逃也似的驱车离开了这里。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今天的主厨是老宅带过来的赵行,他速度极快,比科莫经验更丰富,三下五除二就能做出一桌的中式大餐。
盛煜川也来了,本来是带着文件过来谈工作的,一看有饭吃,立马就在餐桌边坐了下来,端起碗夹菜一点不客气。
边吃还边竖大拇指,“赵叔,你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他和霍城从小就认识,对赵行自然也很熟悉。
“盛少爷喜欢就好。”赵行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但当目光转到另一侧的男人身上时,又很快转为担忧。
菜品色香味俱全,可是到了霍城这里,依旧味同嚼蜡。
他勉强吃了几口,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午吹了太多风的缘故,嗓子里那种灼烧的感觉又上来了,几乎是克制不住地皱起眉头,伸出右手紧紧按压着喉咙。
盛煜川面上的笑意也收了起来,放下筷子焦心道:“霍哥,你又吃不下了?”
霍城最近的厌食越发严重,人都消瘦了不少,再发展下去,说不定又要像之前一样输营养液。
而且原本公司的事务就多,霍城现在还想着去开拓画廊市场,甚至打算着手完善国内的艺术品体系,丰富作品的金融功能,从整个行业入手,就为了能更好地帮到苏闻禹。
他一方面承载着整个霍氏的责任,一方面又有对苏闻禹的私心,两头都不放,要做的事就越来越多,只能不断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再加上睡也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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