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井轩下一句便是:后来我知道了,是因为你好像他,那熟悉感不是因为我记得你,是因为你们两个是同一种类型,我太想他了,从你照片里看到了那一两分像他,就胡思乱想,出现了幻觉,反复骗自己,我能爱上别人,我不要再想他了。
尚扬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也觉得井轩这恋爱谈得简直荒唐,什么男同生死恋啊,肥皂剧啊这是。
井轩把他当树洞一样,仍在继续发来新消息:我真的太想他了,昨天回来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你们警察跟我开玩笑,骗我的,他怎么会死啊,怎么会啊,他还在等我找到我们的小孩,他最喜欢小孩了,他会是个好爸爸,是我骗了他,怎么不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死的是他。
你们警察骗我的对吧,他一定还在广州等着我,等我忍不住先去找他,他好当面嘲讽我,我会让他尽情嘲讽,我会找到我们的孩子,我再也不会惹他生气了!
我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惹他生气了,这一辈子,都再也不会了。
这人好像尽兴了,没再继续骚扰尚扬。
手机没了动静,尚扬上下眼皮打架,半梦半醒地努力看着这发疯一般的文字,忽而噔一下睁开了眼,心里有种微妙的异样,好像有点不对?他又把井轩的消息读了读,再联想昨天在市局,井轩得知前男友死讯后的表现……坏了。
寂静的凌晨,医院急诊中心。
一位市局刑警、两位片区民警和尚扬,一起在外面等候,里面医生和护士还在给井轩做洗胃急救。
这人吞了大半瓶的安眠药,还是一个人住,如果不是尚扬反应足够快,察觉不对的当时,立刻就打了110,离得最近的派出所片警也立刻就飞奔上门查看情况,若非如此,等被发现,只怕人早凉透了。
市局方面也接到了通知,派了一位直接侦办外卖员案的刑警过来。
“医生说送来得及时,”尚扬对刑警道,“应该没有危险。”
这位刑警老哥道:“他不是跟那人分手很久了吗?怎么这么想不开?”
尚扬道:“难说……反正他肯定有事瞒着所有人,没说实话。”
刑警一脸烦恼,井轩自杀这事于正在侦办的案件来说,是个可大可小的麻烦,他对尚扬道:“我跟上级打个报告去。”
尚扬点头,说:“顺便告诉你们领导,这事已经知会给刑侦局了,局里意思是别声张,其他照旧。”
刑警便去旁边打电话了。这时医生出来,说病人洗胃及时,多休息一天就好,问题不大。
尚扬道过谢,又拿出手机来,给刚才通过电话的金旭打了回去,告诉金旭以及指挥部的各位:井轩没事,安全。
那边金旭道:“没事你就回去吧,市局不是已经派人过去了吗?”
尚扬却道:“你问问领导们的意见,我觉得我来朝井轩问话,可能效果更好一些。”
金旭:“……”
“起码他信任我。”尚扬道,“刚自杀过的人,心理要么极端脆弱,要么极端刚强,陌生人不容易让他卸下防备。”
金旭向其他刑警征询了意见,才道:“行,你来问他吧。他没醒之前,你也先找个地方睡一会儿。”
尚扬道:“你睡过了吗?”
“睡了一个钟头。”金旭语气里却较为轻松,道,“天亮就能收网了,这一夜成果斐然。”
尚扬虽然心里记挂这些案件,也知道现在不是详谈的时候,道:“等我向井轩问完话,再去迎接你们凯旋。”
不久,井轩醒来,正如尚扬预估的那样,他呈现出一种反常的状态,对试图靠近他的医护和片警都非常抗拒,甚至有点不礼貌,大声呵斥让人家都走开,直到尚扬走进病房去,也不知井轩是记起了自己曾对尚扬留下过“遗言”,还是多少念着同窗之谊,没再发疯,只是看着尚扬,默许他走近。
尚扬示意医护和片警先出去,他在井轩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思忖着如何切入问话。
井轩盯着他衬衣领的警扣看,忽道:“他小时候也想过当警察,但是他成绩太好了,他是他们省的高考状元,高中老师指导他报计算机专业,他们那地方的人,以为计算机好找工作,结果他计算机学得稀里糊涂,误打误撞喜欢上了游戏,还成了游戏发烧友……他说他是基因突变的小镇做题家,可他不让我这么说他,他可以说我是天龙人,我不能说他是小镇做题家,这公平吗。”
尚扬:“……”
井轩笑了笑,又平静下来,道:“没有人相信,他也不信,我有段时间也不信了,但我现在知道了,我真的好爱他。”
“所以你想要一个他的小孩?”尚扬道,“那又为什么瞒着他?”
“我昨天告诉你了?”井轩疑惑了一下,又恍然道,“哦,我说了,我骗了他。”
他们在机构“下单”预订了一对双胞胎,一个是男友的,一个井轩自己的,但那对胚胎的其中一个,有井轩基因的那个,在植入母体后没多久便枯萎了,死了。
就在井轩想要把这噩耗告诉男友的时候,关于某位女明星“弃养”的新闻爆了,男友在网络科普中,才第一次了解到这种交易不是单纯的“商业行为”,颠覆了他的某种世界观,先前听说胎儿已经着床即将成型的喜悦也不复存在,变成了道德上的折磨,甚至出现了一些精神方面的焦虑反应。
井轩见此情形,便换了个移花接木的说话,称男友的那个“小孩儿”已经没有了,不存在于这世界上了,试图以此降低男友的负罪感。但随之而来的,是机构出了问题,负责人卷款跑路联系不上了,他们作为“客户”,没有直接接触过代妈——仅剩一个的“小孩”,就这么丢了。
男友反应非常激烈,一定要井轩去把代妈和孩子都找回来,哪怕报警打官司,也要找回来,那是个孩子,不是一件东西随便丢了就能丢了。
但是这种“合同”在法律上本来就是不被承认的,不合法的东西,能报什么警?能打什么官司?
两人在这件事上爆发过数次争吵,男友是个纯理工男,还有点社恐,本身又是敏感些的性子,不如井轩嘴皮子厉害,每次吵不过就冷战,试图用这样的态度表明自己不会轻易让步。几次下来,井轩烦了,在最后一次中口不择言,说了“我什么人,我缺个孩子?只不过为了跟你凑对双胞胎来玩,才跟你去搞这些,就剩一个了,找到有什么意义?”男友愣了很久,随后当场提了分手,井轩以为他闹脾气,结果人家玩真的,收拾了东西,立刻就从两人同居的家里搬走,不久后,更是直接逃跑似的回了广东。
“他爱一个胚胎,都比爱我多。”井轩苦笑道,“小城市传宗接代的观念,真可怕呀。”
尚扬:“……”
井轩很快又否定自己上一句话:“他还是很爱我的,死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我,他一定后悔了,想找我求和。”
“他也许只是喝多了,被良心谴责,想问问你,有没有找到孩子。”尚扬语气凉薄地说道。
井轩愣了下,像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说。像是以为别人会被他如此不计得失的爱情感动。
而尚扬要深呼吸数次,才能平复下胸口翻腾的恶心,最后道:“你这点情情爱爱的东西,比被你强行制造出来的生命还重要,是吗?他爱你什么?你真还不如个胎盘。”
第66章
在这之前,尚扬对井轩的敬而远之,还只是因为这位老同学时不时倾泻出的优越感,他始终还愿意给井轩一个相对客观的评价:不是坏人,只是偶尔有点讨厌。
但今天,但此时此刻,井轩这种世上唯我独尊的傲慢、对生命的极端漠视,结结实实把尚扬恶心到了。他的“深情”也充满了自欺欺人的味道,这位井大公子显然从未“爱”过任何一个“人”,即使做出这殉情一般的行为,很大程度上也不过是自我感动,和他在千里之外窥探前男友私生活的举动,在本质上别无二致,一样的自我为中心,一样的不尊重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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