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些事,说这句话时的季怀斯顶着那张斯文俊秀的脸,温和的语气挑不出一点错误来。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看过别人谈恋爱的简迟便在摇摆不定中全盘接受。确定了关系,粘人一点也很正常,他应该会慢慢习惯这种感觉。
下午天气很好,顶层的泳池比任何一处都热闹。简迟想起来之前顺手带的泳裤——还好简成超想到了这一层,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带上,还有一条浴巾。两件东西一并捎上,简迟坐电梯到了顶层,这才想起来他本来可以在房间里把衣服换掉,还好露天泳池旁也设立了更衣间。简迟走进去,刚脱掉了上衣,准确来说两只胳膊还在袖子里,背后忽然抵上一股力,将他拉扯过来,不得不正面相对。
“……闻川?”
从钝痛中反应过来的简迟第一时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可是眼前这张滴着水的冷峻面庞,束在脑后湿漉漉的长发,包括雌雄莫辨的眉眼都在提醒他这的的确确就是闻川。
简迟脸上的错愕似乎让闻川的理智瞬息回笼,他动了动唇,什么也没有说,缓缓松开简迟的胳膊,收拢了掌心。
“抱歉。”半晌,闻川哑声开口,垂下的长睫掩去了那片心烦意乱。
“发生什么了?”简迟看着浑身滴水,只穿了一条泳裤的闻川,心想难道是游泳的水有什么问题。问道:“你是来洗澡换衣服吗?”
“我看见了你。”闻川说。
换言之,他是看见简迟进来才会进来。
简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闻川的交流向来简洁,谁让他们都是不爱多言的人。此刻闻川眼底覆着看不透的深意,简迟更不敢轻易开口,胸膛里的心跳隐隐加快,不知为何,感觉不太妙。
“昨晚,”闻川握着拳的那只手青筋醒目,低沉的嗓音从喉咙中发出,“你说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紧绷的神经抽动了一下,简迟说:“我……”
“去见季怀斯,对吗?”
闻川的眼神让简迟第一次感受到一阵后怕,那种熟悉的,被毒蛇盯上的感觉隐隐有卷土重来的征兆。简迟原本想要隐瞒一段时间,等他彻底适应这段关系后再和身边的人开口,但闻川显然已经知道了一二。不管他是怎么发觉,简迟点了点头,“我去见了他。”
“然后。”
“然后……”简迟猛地停顿在这里,将头抬起,“昨晚,你在那里吗?”
夜幕中,转身离开的模糊黑影重浮在脑海。闻川紧紧抿着冷硬的唇角,未出一声,简迟就知道了他的回答。看来想要瞒住这件事的第一步就不太成功,折在了闻川这里。
“那你……都看见了?”简迟试探地开口,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刚才闻川那样生气,也许正是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他的缘故。
闻川盯着简迟,距离不知何时逐步拉近,深谙的眼底照映出简迟的脸,“我想听你告诉我。”
果然。简迟松了口气。不难理解,如果张扬悄无声息地和方愉在一起,一直等到他自己发现这件事,他一定也会产生‘他有没有把我当朋友’类似的怀疑。简迟略感歉意,微带一些难以启齿,避开了闻川的眼睛,“嗯……其实就和你看到的一样。”
寂静。寂静了很久,久到简迟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闻川暗得滴墨的双眸让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恍惚间,回到那天晚上,夜色下闻川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出那句话时的莫测表情。明明没有任何关联,简迟却兀然想起了这一幕,挥之不去。
“他告白,所以你答应了。”闻川说。
简迟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是……不是。”
“昨晚,我站在那里想了很久,没有出来打扰你们。”
闻川沉静注视他,“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我应该出来阻止,那么多次机会放在眼前,我却一次都没有抓住过。”
“闻川,你在说什么?”
“如果昨天晚上,是我站在那里对你告白,你会答应吗?”
简迟彻底愣住,他和闻川,一定有一个出了问题,“……什么?”
闻川垂下头,水珠顺着额头划过高挺的鼻峰,抿在没有血色的薄唇中。简迟背抵在储物柜,周围的空气让他窒息,他感觉闻川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或者说,某种一直压抑在闻川心底的情绪在此刻脱离了束缚,毫无预兆地崩开,甚至压过了理智,驱使闻川一点点靠近,冷感的眸中涌动着层层波澜。
“你真的喜欢季怀斯吗?”
简迟答不上来,他想他是喜欢的,不然也不会答应季怀斯的告白。可是在这前面加上笃定的‘真的’,在此刻凝滞的气氛里,简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对,气息不稳:“闻川,你先冷静一点……”
“我一直都很冷静,包括昨晚,”闻川说,“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简迟,现在我不想再冷静下去了。我应该更早明白,这对你没有用。”
简迟睁大了眼睛,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冰凉的唇带着水珠的涩意压了上来,冷得微微战栗,柔软地将他固定在了原地。
第89章 乱套
简迟确认了眼前发生的并不是幻觉,更不是一场荒唐的梦。他用力将闻川推开,发生的太突然,手臂都止不住微微颤动,但这都抵不上胸膛里狂跳不止的心。
一下一下,寂静的更衣室里只剩下心跳,沉重交叠的两道呼吸。
闻川的眼神太可怕,简迟匆匆对上一眼就像被灼烧到一样移开视线,擦了两下湿润的唇,窒息的感觉却糟糕地愈发鲜明。简迟无法承受凝滞的氛围,和沉默看着他却用双眼诉说一切的闻川。仓皇离开前,简迟抬头看了闻川最后一眼,空白的大脑驱使他脱口而出几个字,闻川的神情骤然间暗沉下来。走出去很远,简迟才想起来他刚才的话——‘你疯了’。
闻川一定疯了。简迟在脑海中一遍遍告诉自己。与此同时,另一道理智的声音却在不厌其烦地重复:闻川只是说出了他一直以来想要说的话。
一切事情的发展并不是毫无预兆。闻川那样孤僻的性格,为什么会独独对他敞开心扉?为什么会带他去见自己的家人,为什么就连菁菁都能看出闻川与众不同的态度?朋友,这是简迟一直坚信的理由。但事实上,潜意识里,当闻川看着他的眼睛,说出‘她喜欢我喜欢的一切’时,这道信念便岌岌可危起来。
简迟觉得荒唐,他原以为接受季怀斯的告白已经是他做过最大胆、最接近虚幻的一次抉择。然而就在做出这个抉择的第二天,更加难以置信的真相重重砸在了头上。简迟说不清闻川吻上来那一刻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炙热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是他所能感受到的一切。闻川的心跳。
他需要彻底地冷静下来。
返回房间的路上还算顺利,简迟埋着头,没有让路过的人看见他糟糕的脸色。有些人对他仓皇的步伐注目,但大多数没有兴趣研究为什么。简迟低头走进电梯,没有注意到前方出来的人,撞到肩膀的那刻,简迟迅速说了声‘对不起’。
对方没有回应,那种略感熟悉的僵硬和冷沉让简迟抬起头,心咯噔一下,然后下意识往后退了更大一步,在想起来他才是那个要进电梯的人以后。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和沈抒庭,或许是命里和电梯不对付。
电梯里的沈抒庭停顿在原地,黑色西装裤显得双腿线条尤为修长,白色衬衫扎进裤腰里,勒出清瘦挺拔的上身,解开两枚扣子的领口别着一枚鸽子样式的祖母绿别针。简迟发觉沈抒庭中意用简约的衣着搭配这种小配件,虽然这个发现在当下的情形中没有一点用处。
沈抒庭从头到脚地扫了简迟一眼,“你要上楼?”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简迟点头,煎熬地等待沈抒庭出来后再进去,然而僵持几秒,按着电梯的沈抒庭跃上一丝催促意味的不耐,开口:“还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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