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必要这样,傅珣。”陆荷阳有些丧气,“我是否恢复记忆,并不是你的责任。”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退避,却禁不住傅珣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紧逼。他一定要他想起来,而他却很难不在这种攻势下露出破绽。
傅珣无视他的抱怨,只是问:“有记起什么吗?”他的视线落到陆荷阳身侧的床上,舐了舐略微干燥的嘴唇。在那里,他们第一次呼吸交融、肌肤相亲;他们互相仇视,却获得过共同的欢愉。
陆荷阳闭紧干涩的双目,抑制住鼻腔里不知是花粉还是情绪带来的酥麻感,认命般地开口:“一些片段。”
“什么片段?”傅珣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将陆荷阳抵在床沿边。
“就是……生活片段。”陆荷阳心虚地垂下眼睑,“稀松平常,不太重要。”
傅珣抬手扯下他的口罩:“陆荷阳,你看着我。”
“你不记得,我们在这里做过什么?”
陆荷阳蹙起眉。
“不记……”
尾音被仓皇斩断,他被傅珣逼近一步,脚后跟磕在床底绊了一下,向后仰坐了下去。
陈年的床垫依旧称职地托住了他,傅珣伸手,指尖插入发线,掌心贴紧了他的下颌,拇指的指腹从耳垂抚弄到下巴,然后又上移至唇瓣,那里因鼻腔呼吸不畅,而变得干燥而艳红。他俯下身,凑近。
清晨须后水的薄荷味道,连同傅珣的气息,奇异地冲破了鼻腔里的滞涩,变成嗅觉可以捕捉到的气味,反射进大脑。
“就在这里,你说……”傅珣短暂地停顿,像耐心地引导。
“你可以让我舒服。”
距离近得不像话,陆荷阳两手撑在床上,腰部的肌肉紧绷,他避无可避地感应到傅珣眼底的渴望,潜伏在五感下的欲望在缓慢苏醒,就连他自己也抑制不住地起反应。
可就在傅珣的嘴唇仅离他咫尺之遥的时候,他猛地推开了他。
第38章 你就是我的责任
陆荷阳扯回口罩,开始剧烈咳嗽。
旖旎的气氛被破坏殆尽,陆荷阳知道自己撕心裂肺的模样大抵也不太好看。他狠狠吞咽了一下,有气无力地开口:“傅珣,你这样不会觉得恶心吗……”
他的神情看起来痛苦且失望,傅珣很少在陆荷阳过分冷淡的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仿佛他让他嫌恶透顶。失去记忆的陆荷阳坚守道德底线,若要逼他与他共沉沦,势必鱼死网破。
可傅珣不清楚的是,陆荷阳并非在与他战斗,而是在和自己战斗。他自我厌恶,因为他明知不该接近傅珣,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
傅珣下眼睑微微上提,露出危险的神情,可就在他要说话的同时,陆荷阳再次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嗓子里毛绒绒的酥痒感挥之不去。
傅珣转身走了出去,陆荷阳在昏天黑地的咳嗽中迟迟没有等来关门的声音,片刻之后,傅珣重新出现在门边,递来一瓶矿泉水,瓶壁上凝结着细密模糊的水雾,唯独被傅珣手指覆盖的地方是清晰的,它们凝结在一起,成为他指腹上一团露水般的湿。
“冰水能降低喉咙的敏感度,试试。”
接过来的时候,瓶盖已经是拧开的状态,陆荷阳抿进一小口,狠狠闭了一下眼,水流像冰柱,直刺向胃,但嗓子里的那根令人讨厌的“羽毛”消失了。
“好多了,谢谢。”
傅珣将矿泉水拿过来,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拧紧。
“我记得你以前只对蜂蜜过敏,好像没有这种毛病。”
嘉佑市是一座植被茂盛的城市,常年有绿树,春秋天当季的花也多,他印象里,陆荷阳适应得很好。
“出国以后才有的。”
平静外表下,语气里骤起的波澜还是被傅珣精准捕捉。
“国外的生活,不好吗?”
只要不是水深火热性命攸关,好像也很难说得上不好,但好的生活,大约也不该是这样。没有亲密关系,三点一线,图书馆,教学楼,宿舍。饮食是为了维持生命运转,海风很咸,脸上总是有盐粒的粗粝感,头发每天都要洗,而且也因为水土不服,产生一些过敏症状。
说到底,都是一些小事。不被问起,倒也不觉得委屈。
可傅珣问了,郑重其事也好,漫不经心也罢,陆荷阳都很难掩藏心头涌动的情绪。
“也没什么不好。”陆荷阳扶了扶因咳嗽而下坠的眼镜,将眼尾生理性的泪水抹去,指腹磨碾,将潮湿蒸干。
“送我回去。”陆荷阳疲惫地起身,“已经很累了。”
这一次傅珣没再逼他,选择顺从。
一路上陆荷阳都合目不语,到单元楼下,他解开安全带,抱着学生作业拉开车门,傅珣伸手扯住他的臂弯:“等一下。”
他回头,看到傅珣从后座将他的抗过敏药拿过来:“这个别忘记了。”
临下车前,他又叮嘱:“先别吃,午饭后再吃。”
陆荷阳忽而觉得他啰嗦得很像苏梅,这进而引申出他与傅珣断绝关系的计划必然破产的联想。他一脸愁容地下车,直到关上家门,恼人的傅珣没再出现。
时针走过两圈,隔壁传来铁铲与锅壁碰撞激烈炒菜的声音,和一点点腌肉的味道。
陆荷阳伏案工作两个小时,抻了抻脊背。他打开冰箱,看到昨晚剩的饺子。
门锁忽然响起来,有东西插入锁孔,准确扭转一个360度,陆荷阳的心脏骤缩,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结果门后出现傅珣的身影。
“去买了菜。”傅珣扬起手里大大小小、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给你买了一条鱼。”
他不请自来,游刃有余地找到自己遗留在此的拖鞋,将脚伸进去,继续说道:“你不想吊水吃药,只能食疗,给你补补脑子。”
陆荷阳想起,傅珣有他家的钥匙,他来去自如,无非是想与不想。开着梅赛德斯去买菜,也亏他想得出来。
“别这样看着我。”傅珣将风衣脱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给你做免费保姆,你还很不乐意?”
他踏过玄关,又递过来一枝玫瑰。
没有经过过度修剪和包装,原生的炽烈的一枝。
“这是做什么?”
傅珣说:“这家卖菜也卖花,看我买的多,送的。”
“会亏本吧?”陆荷阳面无表情,手仍旧揣在裤子口袋里,并没有想接下的意思,“多送根葱的有,谁会送玫瑰?”
看来他完全不记得今天七夕。傅珣想。
其实本来傅珣也很难对这种节日保持关注,只是那家花店就开在菜场外面,卖花的阿姨抱着一筐在门口售卖,吆喝声声入耳。
“七夕来一枝玫瑰吧,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
傅珣将右手上的塑料袋换到左手,掏出手机扫码:“一枝,谢谢。”
他一贯不信天意,人力之外的统统不可求,可陆秉文和苏梅许过的愿,让他们重新找到陆荷阳,那么或许这样的奇迹,可以在陆荷阳的身上再次出现。
于是他在今时今日,忽然想短暂地奢求一个长久。
“一枝玫瑰而已。”傅珣走近,不再多做解释,“你窗台上的空瓶养花就很好。”
“你说过,我们像以前一样。”陆荷阳妥协地接过来,无奈地争辩。
“以前,就是这样。”傅珣挽起袖子,露出立体分明的手腕,腕表被摘下来放置在餐桌的托盘上,陆荷阳注意到,他顺手从指骨上将戒指顺下来,本来要和腕表放在一起,手顿了顿,将戒指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他洗过手,又洗菜,水流声将他的嗓音冲淡,变得轻飘:“我做饭你洗碗,我们兄友弟恭,和平相处。”
这是不折不扣的谎言。
“堂堂傅总来我这里做饭?不经同意进我家的门?就算是兄弟,也不能这样随便入侵我的生活。”陆荷阳耐心耗尽,手部动作带动玫瑰,在空中划出一道沉红色的残影,“我说过了,你做你的傅氏总裁,我做我的大学教授,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怎么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你以后不要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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