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小,但是他其实懂很多,电视里演的,罪犯被提到午门斩首,屠夫举起大刀,带着大辫子的头圆滚滚地掉下来,所以他明白,头没了,人就死了。
他懵懂地抬起头,伸出手指指着天空:“呀,是不是那颗最亮的!”
再也忍不住了,酸胀的眼泪从眼睛里喷涌而出,哥哥哭了。
原来哥哥也是会哭的小孩,也有软弱害怕的时候。
他小小的身子把哥哥紧紧地抱在怀里,目光坚韧的犹如成熟的大人。
用细小的手轻轻地拍着哥哥的背,一下又一下,觉得心里抽抽的疼,他也想哭,但是不能哭,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告诉他,要坚强,在这个时候,为了大牛,为了阳哥哥,为了哥哥绝对不能哭!
——记住他们所有人的脸!
那个声音喊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个个面孔,目光平静,没有哭,没有红,从最左边一直看到最右边,所有人的五官脸型,他们的名字,一家有几口人,住在哪里,日常作息,都牢牢地映在自己的脑袋里。
他一个也不会忘记。
就算天地颠倒,人伦反复,他也绝不会忘记这些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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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一个村子里的人都站在这里,他们围在一起,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被他们围堵在中间,坐在地上,有的人气势汹汹,有的人畏手畏脚,有的人闪避着视线。
“那小兔崽子还在瞪我们。”有个中年妇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扭头朝身旁看了眼,指着个十来岁大的少年:“你去打他。”
那少年吓得脸色惨白,被喊了声,就腿间一热,尿了,跪坐在地上。
“没出息的东西。”中年妇人卷起袖子,准备自己上前给小孩教训教训,被一只手拦住了,是个年轻女人,脸圆圆的,皮肤有点黄,她摇摇头,“得留着,不然她不来。”
“哼,多留这小兔崽子一晚上命。”中年妇人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一把扯住小舒墨的领子拎起来,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哥哥站起身来,要和中年妇人拼命,立刻涌上来四五个人,一阵拳打脚踢。
有的人看不下去,偏过了头,年纪最大的老爷爷吐了口烟,鼻子一酸,念叨道:“小阳,才十九啊,大家一起看着长大的,你们怎么下得去手哟。”
“周爷爷你错了!”年轻女人突然转过身,大声说,“高尔基说过,‘一个人要想在生存斗争中取胜,要么得有智慧,要么得有野兽一样的心肠。’巴尔扎克说过,‘在人生的大风浪中,我们常常学船长的样,在狂风暴雨之下把笨重的货物扔掉,以减轻船的重量。’小阳的离开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见的,有人会为了小阳的离开开心吗?没有!小阳离开了我们,但是我们不能忘记原因,小阳是因为愚蠢,遭受蒙骗,而丢失了信仰,放弃了我们。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如果小阳成功了,我们整个村子所有的人都将会成为刀下的冤魂,到时候我们又找谁说我们的冤情呢?同志们,我希望你们记住,这不是一场游戏,这是一场即将打响的战争。眼前的这两个孩子是罪恶的源头,放下你们所谓的同情和不忍,在死亡的阴云笼罩我们的时刻,我们必须要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了活下去,为了我们的村庄,我们必须要有所牺牲。”
”对!小蒋说的特别对!“中年妇人激动地附和,”老周,你老糊涂了吗?我们有什么错,错的都是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小兔崽子偷了人家的东西,当妈的不会教。之前让那女人为了村子去和那些军官们打交道,说的好好的,后来又不同意了,搞得好像我们强迫她一样,说的不好听,一个单亲妈妈,带两个孩子,从大城市逃到我们这穷乡僻壤,肯定是做那个的,到现在来装什么清纯!不就是张下腿吗?小阳就是被那女人灌了迷魂汤,已经废了,死了也好,帮他父母教育了。老周,你是不是也看那娘们脸白肤细的,管不住下面那把子了?”
“你——”老周气急,把烟往地上一丢,起身就走。
中年妇女还在背后阴阳怪气地喊:“他们这家人来了后,你们这群臭男人眼珠子都要掉了!现在因为他们全村子都要遭殃了,为了活命,必须得把他们全家都交出去,我看谁还敢私自放人,让老子们没活路,我就让他没命!“
说到激动,中年妇女大力舞了下镰刀。
年轻女人满脸绯红地拍着掌:“说的好,春大姐为我们大家所有人着想,内心该受到多大的煎熬,捷克作家伏契克说过'为了汲取将来的美好而牺牲了的人,都是一尊石质的雕像。'春大姐这份牺牲值得我们学习,请大家鼓掌以示鼓励!”
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中年妇女咧着嘴,满脸羞涩地摩擦着满是皱褶的手掌。
等掌声落下的时候,周围再没有人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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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气氛渲染着整个空间,蜷缩成一团的黑发小人忽然感觉手下的身体一点点僵硬,就像是蓄势待发的弓,莫名的不安从毛孔里颤巍巍地冒了出来,他懵懵懂懂眨巴了下眼睛。
好像,天和地的交界处慢慢模糊了起来,四周的空气也在扭曲。
但没有人注意到,中年农妇还在高声宣讲着纪律,又是威胁又是怂恿,所有人都眼神躲闪。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眼角瞥见地上滚落的石子,上面残留着什么,接着他的眼神变得惊恐,然后紧紧的闭上了眼,克制不住地身体剧烈颤抖。
“血……好多的血……”
他的声音引起其他人的注目,纷纷抬起了头。
红色是热情的色彩,代表着新生和胜利。
但血是洗不干净的红色,时间长了,会慢慢变成凝固粘稠的黑,是属于死亡的颜色。
炎热的夏日,就算是夜晚,也能感觉到浓浓的热浪,习惯的汗臭味如影随形,但更为浓烈的是粘稠化不开的血腥味,喷洒在黄褐色泥土上的血液慢慢变得凝固,像是一个个黑色小圆点,密密麻麻地洒在大地上。
浑身毛毛的,在场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感觉,明明身上没有沾染半点,却觉得浑身沾满了血。
一脚踩在泥土上,细小的沙石扑在了脚上,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感觉血顺着脚板心缓缓朝身上蔓延,肉眼不可见的,所有人开始细微的颤抖起来。
“好热啊……”
“怎么那么热……”
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所有人在此刻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一个方向。
年轻女人还感觉心潮澎湃,绯红的脸上像是燃起了火焰,她开始发现周围的人开始面向自己的时候,她心里升腾出扭曲的满足感。
她得意洋洋地仰起下巴,心里拼命呐喊着,看着我啊,都听我说啊,你们这些愚昧的村夫,敬畏我吧,只有按照我的说法,你们才配得到救赎。
享受着目光,年轻女人抿起嘴角,胸口里异样的kuai感像波浪一样一圈圈的散开。
“哥哥,我觉得有点热呀。”细软的声音发了出来,黑头发的小人扬起了头,突然轻轻说了一声。
周围太安静了,他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兀,他还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哥哥的背,可奇怪的是,破口大骂的声音并没有预料中响起。在不知不觉中,他觉得四周的温度开始缓缓地上扬,哥哥低垂着眼,他看不起哥哥的表情,但哥哥颤抖的身体开始慢慢停止了下来,坍塌的脊梁变得僵硬。
夜晚的风渐渐大了起来,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好几个酒瓶被吹得叮当作响,在地上滚来滚去。黑头发的小人眨了眨眼,突然感觉眼前一空,怀里抱着的东西滚落了下来,沾着黄色的泥土灰扑扑地滚得好远,他心里一急,赶忙去追,可眨眼的功夫……
阳哥哥不见了!
第480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二十二)初遇
“他们……他们来了!”
换来的是呼啸而来的引擎声,几束强光随之射了过来,刚刚还在洋洋得意享受众人目光的年轻女人浑身一颤,惨叫声陡然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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