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连京看不惯我总是床上躺尸,说我是在床上孵蛋,一见我躺下就伸手过来装模作样地摸来摸去,口中还要嘀咕“小鸡呢”“怎么还没孵出来”“再窝两个月就有了,加油伊万”。毛子,刻薄得很。
“不孵了,今天带我老公出去吃饭。”我发动汽车,看他扯后领换衣服,胯骨上绷着一点内裤边,是我上周专程给他买的。我对他的身体总有种病态的占有感,与占有欲不同,这种占有感让我总想把他当做芭比,当做洋娃娃一样打扮,一件件给他穿上,又一件件脱下,如此生出些“只能由我来做”的诡异满足感。他当然也察觉到我不正常的窥探,收到内裤的时候直骂我有病,丢过来叫我自己穿,只是后头在床上的时候还是被哄着穿了,虽然没到一分钟又由我亲手脱下。
他穿好衣服,T恤落下来盖住内裤边,我心满意足收回目光,踩下油门驱车到餐厅。上楼到餐厅后我颇有些得意洋洋,转眼看瓦连京却没什么反应,好像就是随便出门吃个饭,对我的米其林、全景视野、全球五十佳的logo一概熟视无睹。等服务生领了座,说了一堆开场白,我其实早就订好今天的菜谱了,但还是摊开菜单,冲瓦连京豪气一挥手:“想吃什么?”
“你不都预订菜单了吗。”瓦连京正撑着脸,一边脸挤成一团,斜眼看过来。我心里一动,悄悄摸出手机,极快地给他闪了张照片,照片上的瓦连京翘着腿撑着头,眉头微挑,二十三楼的自然光打在他身上,眼睛蓝得要滴水。
我埋头看了许久,摸摸屏幕,双手一拢靠上前,抬头嘿嘿道:“你也不问今天为什么来吃饭?”
他正对着窗外发呆,听了这话转回目光,耸肩道:“你又突然发神经呗。”
我气恼大叫一声,他一下笑出来,放下翘着的腿,坐正道:“那你说为什么嘛?”
真要我说,我又不好意思说“我要给你补约会”这种话,臊得慌,说出来肯定要被他笑,于是支支吾吾:“不是,我有个朋友想来莫斯科,查了好多餐厅,我看这个还不错,想带你来。”
他扬扬眉毛,意味深长点点头。我等了半天,不见他有说话的意思,瞥他两眼:“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他诧异道:“谢谢你请我吃饭?”
“唉!”我简直不想再跟他多说,垂头生了会儿闷气,然而那点气等到上菜时已经遁形,张牙舞爪站起来拍照,瓦连京非要动叉子,于是连着他的手也一起拍下来了,后来干脆就那张发到ig去了,顺便打了个tag。
正餐吃完等甜点的时候,瓦连京刷了会儿手机,突然笑出声来:“#mysteriousdate?”遂一脸揶揄地看着我。
我又恼又羞,叫道:“怎么嘛?怎么嘛?约个会光知道吃,话也不说,人也不夸,照个照片还要故意挡我,像话吗你。打tag你也要管了真是。”
他骂我有病,笑得直往后倒,惹得旁边桌的人频频看过来。后来回家时,我才看见ig提示我瓦连京发了新照片,我兴奋划开一看,果然是今天吃饭的照片,一桌子米其林被他照得惨不忍睹,配字更是让我气得想笑——“挺好吃的。”瓦连京评价道。
他不故意气人的时候,又惹得我十分眷恋。
有时我在家里赶due,瓦连京迷迷糊糊半夜醒了,走过来看,偶尔会跟着念两句,然后静静说:“说得不怎么样,写得倒还可以呢。”我听了简直受宠若惊,这可算是极高的瓦连京式评价了,趁机自吹自擂:“那是,你还不知道我是个优生呢?”
放在平时他肯定会嗤笑回来,少不了讽刺我一顿,不知是因为没睡醒还是怎的,他什么也没说,只凑下来仔仔细细地看,呼了一口气,又像是叹了一口气:“挺好。”随后补充道:“高材生嘛。第一次见到你,一群混小子里就你一副呆相。”
我察觉到他话下隐约的情感,伸手搂他,在他腹上蹭头撒娇:“一眼就看到我,说明我不一样。啧啧,原来对我还是一见钟情?”
他果不其然哂笑一声,揉了揉我的后脑勺,很安静地说:“你是不一样。”
“你再揉揉。”我牵起他的大手重新放回头顶。瓦连京胡乱摸几把我的脑袋后就要推开,而我死命摁住他不许他动。他骂着拍了我一下,却也没再使劲挣脱,由着我抱。
窗外黑漆漆,我胳膊上的蚊叮很痒,玻璃窗上倒映着我们俩的影子,蝉声、树声、风扇叶声都没有遮住瓦连京心跳的声音,我在这一刻突然感受到了共振,感受到了琐碎的平凡,心头饱胀;我想这也许是夏天的魔力,或者瓦连京的魔力,抑或二者皆有,将我送上了幸福的巅峰,这巅峰来得理所因当,足以说明我极其容易满足。恍惚中我想起我爸,我要的根本不多,哪里是他评价的“虚荣、爱标新立异”,也不是军哥说的对俄罗斯抱有怨言,更不符合我妈说的“我简直不知道什么能要你高兴”;一点夏天,一个拥抱,黏糊糊的胸膛,痒酥酥的皮肤。
我要的只是爱。
第34章 谁在圣彼得堡
转眼就到了六月,考试周一完,我便彻底没了事做。这是我在莫斯科的第一个暑假,本来是打算回国的,可是跟瓦连京两个月见不着面,我确实忍不了,于是决定夏天就留在俄罗斯避暑。
相思之苦是不必忍了,杀时间之苦却不能再逃。暑假一到,余贝贝和别的国际学生几乎全飞回去,军哥又忙着作迎新生的准备,他那平时闹哄哄的群最近死寂一般,想蹭个饭都没地蹭。瓦连京去上工的时候,我只好窝在家里跟晁劲函吹牛,这家伙说要来要来,来了半天签证还没办先把护照弄掉了,听得我一阵头痛,想叫他干脆别来了,冲这势头,来了准要丢个七回八回的。
瓦连京傍晚去酒吧的习惯又重新拾掇了起来。
原先上课时,我为了晚上能跟他在家厮混,通常傍晚时都在赶论文,放假彻底闲下来,一会儿不见瓦连京就百无聊赖,傍晚那几个钟头变得尤其难熬。
一天等天色全暗,他正待出门喝酒,我说:“你都去酒馆干些什么呢?”此话一出,听起来像出自一位五十岁的俄国怨妇,我连忙改口:“好玩的带我一个呗。我放假了好无聊。”
“喝酒,有什么好玩的。”他蹲着穿鞋,头也不抬,“你那酒量去丢人干什么。”
我因为酒精过敏,喝两杯就浑身发红发痒,一杯掺水伏特加下去立刻倒,曾经跟瓦连京喝过一回,喝得他直喊扫兴。我自知理亏,抱着手靠在门框上踢墙角:“谁说我要喝酒。那儿总有漂亮姐姐吧?我要看美女,开心开心。”
瓦连京嗤笑,此时他穿好了鞋,站起来拉门,耸肩道:“你要来就来呗。”
我跟他到酒馆的时候时间尚早,老板刚把门口的霓虹灯点亮,他还记得我上次瓦连京喝醉闹事来过,朝我点点头,看见瓦连京,吹了声口哨,说:“库兹涅佐夫在里头。”
瓦连京笑着回了句什么,我没听懂,他说得太快,不是平常跟我说话的语速。老板突然手朝上敬了个夸张的礼,他俩一同哈哈大笑,然后瓦连京才拍拍我的肩,推门进去了。等到了里头,老远就有人“嘿”地一声,我寻着声音望过去,是一个红脸胖胖的老头,跟米哈伊尔有几分神似,吓了我一跳,但随着那人走近,我才看清他脑门上只有几根毛,比米哈伊尔头发少多了,一张红脸笑得很是慈祥,比米哈伊尔亲切多了。
他也敬了那个很夸张的礼,我想这大概是他们自己人之间的暗号,随着他们再次旁若无人地大笑,我忽然有些后悔来了。然而没等我眼神飘回来,红脸老头啪得朝我也敬了个礼,膀子一挥要掀翻屋顶似的,真的太夸张了,太热情了,我受宠若惊。
“鄙人库兹涅佐夫,新来的小老弟怎么称呼?”
他故意说得很滑稽,紧紧攥着我的手,我当时不知怎的,也许是心里窘迫,也许是太过想融入,竟然也高举起手,啪一下学着他们敬礼、学他说话:“鄙人名为伊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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