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坦率被他做得并不逾矩,反而看了让人觉得舒服,觉得心里踏实。
在场的赵仕铭、赵太太、郁苏,哪一个又不是阅人无数的。他们都是郁清灼这边的亲友,但梁松庭却经得起这几双眼睛在明亮灯照下放大细看。
一顿饭吃到后半程,郁清灼陪着侄女去一旁玩iPad看小猪佩奇,郁苏与梁松庭之间隔着一个空出来的座位,两人开始聊起来。
郁苏问梁松庭,“为什么答应和郁清灼和好?”
梁松庭好像只有郁清灼在跟前时才会露出笑容,现在清灼去了一旁,他又变为那个冷峻的人。
他的回答让郁苏有些意外,他说,“他想要的,我都可以给。”
郁苏愣了下,片刻后才慢慢地说,“谢谢你,松庭。”
梁松庭些微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想表达不用谢,还是没必要谢什么。
他和郁清灼看起来都不像是那种会为了谁一往情深的人,但在被彼此吸引这件事上,好像从小到大就没有变过。
而后郁苏又问,“你知道清灼在英国经历的事吗?”
梁松庭据实已告,“知道一些,但不全。”
郁苏眼色稍沉,说,“他是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后悔的人,从小给我父母惯得没有样子。”顿了顿,看向梁松庭,“你也是那个惯他的人。”
梁松庭接受指责,并不否认。
郁苏的语速更慢了,又继续说,“但他的后悔是真的,他为了保护你,也为了照顾我母亲,答应了郁敬很苛刻的条件。”
在梁松庭听到的讲述里,郁清灼和郁苏都一齐称呼他们父亲的全名,可见郁敬这位长辈有多不得人心。
梁松庭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几米开外的郁清灼,他和小侄女看动画片看得很投入,两颗脑袋凑在一起。
梁松庭转回身来,问郁苏,“郁敬对他做了什么?”
郁苏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郁敬送他去做同性恋矫正治疗。”
郁苏没有描述细节,她已经在逐渐地感同身受梁松庭与郁清灼之间的感情,她觉得那些细节会让梁松庭受不了。她希望这顿饭以欢乐开始,也以融洽结束。
梁松庭眉心拧起,看向郁苏的眼神一下凶狠了些。
当然这凶狠不是针对郁苏,而是对于七年之间他所错失的一切。他完全没办法在这个事实面前保持冷静。
他问郁苏,“治了多久。”
郁苏说,“断断续续有一年吧。”紧接着郁苏吐了口气,又眨眨眼,是一种极不自在的表情,“这件事我当时竟然不是第一时间知道的,郁清灼一直瞒着。”
“我觉得很对不起弟弟。”郁苏说着,扶了下桌子要站起来。
这个秘密不可能在聚餐的桌边说完。
她借口去洗手间,她离开包厢后梁松庭也很快起身离席。
郁清灼反应也挺快的,看到姐姐和梁松庭前后走出包厢,他已经有点明白过来,可是小侄女搂着他胳膊不让他走,他一时也没法撇下孩子。
郁苏和梁松庭站在走廊一处比较少人的角落。
郁苏知道多说从前的事无益,梁松庭与郁清灼刚和好,这种阴暗的事只会搅得人心浮乱,各自歉疚。但郁苏也不能一点不让梁松庭知道,她只提及一点点,小心掌握着分寸。
她说,“我当时刚新婚,买的房子在伯明翰,不是每天都能见到清灼。我以为他白天不是去上学就是去医院,可实际上每周都有几天他是被送去接受治疗。”
“他那段时间瘦得很厉害,可能因为服用抗抑郁药物的缘故,也可能还有更糟的治疗手段,我不知道详细情况。他对于这一段没有主动谈过。”
郁苏说到这里,攥紧了拳。郁清灼或许有过年少任性的时候,但他的骨气和担当并未减少分毫。
郁苏不曾没听他说过半句难熬。他那时别无选择,这是郁敬放过梁松庭的条件。郁清灼接受了一切,又用数年时间独自走出来。
梁松庭在郁苏的讲述中,模糊想起来郁清灼回国后他们第一次做,那晚很混乱,梁松庭的记忆也没那么清晰。但郁清灼似乎在起了反应之后流露过一丝反常的惊喜,当时梁松庭什么也不知道,随意地对郁清灼说了些近似羞辱的话。
而现在梁松庭回想起他那时的表现,应该是在担心自身不能给出正常的功能反应。
很显然,郁清灼在治疗中被迫服用过抑制类的药物,这些东西一度伤及他的健康。
这个被梁松庭捧着手心里的人,却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与血淋漓的现实缠斗过。
梁松庭以极大的冷静听完,对郁苏说,“清灼没提过这个,谢谢你。”
郁苏说,“也许有一天清灼会愿意告诉你,可能你先装作不知道会比较好。”
郁苏是有分寸感的亲人,但奈何与郁清灼相隔太远,不是常常都能见到。
今晚总是一个机会,她相信梁松庭是值得托付的那个人。
几分钟后,梁松庭先回到包厢。郁清灼抬眸望向他,他走到沙发边坐下,一只手从后面稍微圈住郁清灼。
清灼没有拐弯抹角,问他,“和我姐聊天去了?”
梁松庭笑笑,说,“知道了还问。”
“......聊了什么?”郁清灼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梁松庭低下头,以周围人看不见他嘴型的角度,叫郁清灼,“老婆。”
然后停顿了几秒,低沉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只有郁清灼能听出来的那种痛心和不舍,“再跟你姐他们玩一会,我带你回家了。”
第49章 梁松庭,拆你的礼物吧
郁清灼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了。
这样也好,清灼心想。郁清灼和梁松庭之间本来不该有任何秘密。
梁松庭很少动用事务所的司机为自己的私事开车,但是当晚他叫了司机来送郁苏一家回酒店。
一行人在餐厅门口作别,赵仕铭和赵太太先走了,赵泽如和女朋友也叫了个代驾离开。郁苏和郁清灼约好了明天还要再见的,一起跨年吃火锅,所以分别很轻松。
郁清灼这位做东的主人将自己请来的客人一一送走,就剩下他与梁松庭并排站在街边,他们叫的车也快到了。
梁松庭把他的大衣帽子拉起来盖在头上,郁清灼笑着说,“不冷。”
刚从暖气很足的餐厅出来,外面的寒意不会侵袭得这么快。但梁松庭还是隔着帽子,以掌心搓揉清灼的耳朵和脸颊。
郁清灼不冷,梁松庭知道。但梁松庭有很多后怕,多到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来。
他需要不断地接触郁清灼,确认他的温度,确认他就在自己身边。这种后怕才会消退或者得以压制一点点。
在打车回家的路上,聊天的话题几乎都是郁清灼发起的。
他问梁松庭从哪里得知郁苏回国了,又是怎么找到萃华楼。
梁松庭说,“路白菲看见你了。他当时在请生意场上的客人,没有来得及和你打招呼,后来给我发了条信息。”
路白菲这种朋友,好像总能在关键时候起到作用。
他知道梁松庭回家去陪母亲养病,又撞见郁清灼在萃华楼的前台翻看菜单。虽然不清楚郁清灼请的是什么客人,路白菲还是给梁松庭去了条信息。
梁松庭这头刚和继父交接上,晚饭也顾不得吃了,急匆匆乘高铁赶回来。好歹是没有让郁清灼独自应付一桌亲友团聚。
回家的车程约有半小时,郁清灼说得多,梁松庭以沉默为主。
到家以后仍是这样的情况,梁松庭在客厅那边的洗手间里洗漱,郁清灼进入主卧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等他从主卧出去,穿过客厅,看到梁松庭站在没开灯的厨房里喝水。
郁清灼走到他跟前,仍是带了点笑,说,“庭哥,你这样我心里有点慌。”
梁松庭一手放下杯子,一手伸过去揽他,说,“不慌,慌什么。”
“我男朋友站在黑漆漆的厨房里喝水,不知道什么打算,这个场景有点恐怖。”
梁松庭笑了下,把清灼搂进怀里,慢慢揉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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