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再度拨出今晚那个始终无人接听的号码,没想到这回,电话通了。
“哈喽,纪队,你一定不知道我这儿刚才发生了什么……”从这一如既往的欠扁语气可听出这人应该没事,而且听背景声应该也不在刚才那辆车里。
那他就不客气了。
“你和柏朝被姜胜绑架他向你索要赎金但你只能给他一亿他不满意你们打了起来然后他开了你的车逃跑了。“纪凛结合已知信息,连蒙带猜,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完,“是这样吗,虞先生?”
“…………”虞度秋可能是把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过了片刻,问,“你的监听器装哪儿了?什么时候装的?我怎么没发现。”
纪凛决定将计就计,让他以后别小瞧自己,于是高深莫测地哼哼两声:“别白费功夫了,你找不到的。不跟你废话,我现在和赵师傅在你们家的半山腰,掉头追也来不及了,不过姜胜的手机已经被定位,局里正派人赶过来,快要到了。徐升也已经查到他的出租屋了,他现在是瓮中之鳖……”
“哦——原来是监听了他的电话,我说你怎么那么神通广大。”虞度秋瞬间识破了他的小花招。
……干,果然言多必失。
“不用那么麻烦,纪队,我马上让他停车,你们只管捉鳖。”虞度秋胸有成竹道,“你待原地别动,让赵师傅千万别开车。”
纪凛听了觉得奇怪:“为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
电话中的话音刚落,周遭突然啪地一下全黑了。
纪凛惊讶地探头望向车窗外,发现整条山路两边的路灯像变戏法似地全灭了。
还真是一座山都是他们家的……
皎洁月光倾洒而下,四周一片静谧安宁,视线越过随着夏日夜风轻轻摇晃的漆黑树影,能俯瞰整个新金区乃至半个平义市的繁华夜景——马路上的车灯与路灯交相辉映,高楼大厦与小区住宅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光与夜在视野中各占半壁江山。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光明与黑暗,再暗的地方也有月光照耀,再亮的地方也有阴影笼罩。
没有人能永远沐浴在灿烂温暖的光下,即便是虞度秋那样的天子骄子,也曾经历过窒息的黑暗,甚至因此而惧怕黑暗。同样地,也没有人能一辈子隐匿于暗处,怙恶不悛。
光明总有照到暗处的那天,幽灵总有显形的那天,当那一天来临……
纪凛轻抚过腕上手表,浅沟嘴角,随即告诉赵师傅:“我们追——”
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声响,像是轮胎重重摩擦过沥青马路的刹车音,撕破静谧的空气,惊起鸟雀无数。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震天巨响,连电话那头的虞度秋都听见了:“姜胜居然没停车?他疯了吗?”
纪凛也觉不可思议,在这样幽暗的环境中开山路,是嫌命太长吗!
“我去看看情况!你把路灯打开!”
赵师傅此刻已从胆战心惊中恢复过来,不用他吩咐,路灯一亮便掉头直冲山下,大有要一雪前耻的架势。
姜胜没开出多远,他们拐了五六个弯,便发现了一段围栏缺口。
“停车!赵师傅你等在这儿,我下去看!”
“好咧,您拿上手电筒!”赵师傅扔来一样东西。
纪凛接住,一眼便看到了上边的劳斯莱斯标志。
“……”
拿这玩意儿搜查逃逸的嫌犯,感觉自己一下从片儿警升级为公安厅厅长了。
然而当他冲下山坡后,发现这高级手电筒根本没用——超跑冲出围栏后坠下山坡,被一块凸起的巨大山石拦截,车身整个儿翻了过来,轮胎朝上。最要命的是,尾部引擎在激烈的碰撞下摩擦着火,点燃了周围一圈草木,火光炽亮刺目。
炎炎夏夜,气候干燥,山火蔓延速度极快,空气温度急剧攀升,到达一定燃点后,车子随时可能爆炸,这时候过去无异于送命。
但耗费了这么多日日夜夜、人力物力,终于即将抓住一颗真正的棋子,让他如何置之不顾?
纪凛一咬牙,对坡上大喊:“赵师傅!快喊人来灭火!”接着便奋不顾身地从山坡上滑了下去。
车内安全气囊已经弹出,护住了姜胜的头部,他在猛烈的冲击之下昏迷了过去,又因剧烈疼痛而转醒,正倒挂在驾驶位上痛苦地呻吟,半边肋骨断了几根,腿部的枪伤拖累了他的行动力,没法自己爬出驾驶位。
纪凛滑到车旁时,蹭了一身焦黑的草屑,他半秒不敢耽搁,立刻用力去拉车门,然而车门已经凹陷变形,彻底卡死,凭人力无法掰开。他只好伏倒,爬进车头与地面之间的狭小空隙,把手伸进碎裂的挡风玻璃,试图将姜胜拽出来。
然而跑车座位设计低矮,姜胜的腰部以下几乎陷在座椅里,光凭一条腿的力气实在无法蹬出来,试了几次便放弃了,冲纪凛摆手:“你走吧!纪警官,别管我了!”
纪凛怒不可遏:“你以为我他妈是为了救你?你死有余辜!我是在救真相!救正义!给我出来!”
姜胜不可自抑地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牵动了伤口,剧烈咳嗽:“什么狗屁的正义……咳咳!没有人生来就会犯罪,纪警官,你猜我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还不是因为你们所谓的正义从来不为穷人降临!虞度秋有事你们亲自上门服务,我报警那么多次你们只会和稀泥!”
纪凛死死拽住他不松手:“放屁!犯罪就是犯罪,找什么借口!你往哪个派出所报的警?有本事带我去对质!不然就别含血喷人!”
火舌越燃越旺,浓烟滚滚,地面和车内的温度已经高到令人不适,熏得两人脸上一片灰黑。纪凛铆足了全身力气拽他,然而姜胜手臂上全是血和汗,滑腻得根本抓不住。
他正要再往里爬抓姜胜的肩膀,姜胜突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抽出刚才逃跑时用的那把尖刀,猛地往前一刺。
纪凛立即往后缩回身子,险些被他刺中,破口大骂:“你有病吧!我在救你!”
“我不需要……警察救……”姜胜已是强弩之末,握着刀柄的手都在颤抖,“但我承认……你是个好警察……为了那个姓穆的警察,你够拼命了……咳咳!如果我以前遇到的是你,我可能……可能不会死在这儿……”
纪凛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大变:“你说谁?穆浩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在哪儿?他没死吧?!”
大概是将死之人其心也善,姜胜居然真的答了:“我不知道他死没死……刘少杰知道……你们已经抓了他,去问他啊……”
“我当然知道他知道!”纪凛咆哮,“可他不说!怎么拷问都不说!他到底在护着谁?为什么宁可被判死刑也不说?!”
“哈哈……纪警官,死对我们来说不可怕……可怕的是像死了一样活着……他不告诉你的原因我很清楚,我也不会告诉你……让你也体会一下……绝望的感觉……哈哈……”
纪凛恨得几乎把牙齿咬碎,再度往前爬:“你别想一死了之!死都不怕还怕被警察抓?你不是还要去找人吗?不打算找了吗?”
姜胜原本已被高温蒸得意识混沌,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听见最后两句,倏地睁开,然而眼中的光很快黯淡下去:“不找了……我知道他不要我了……早就不要我了……咳咳……否则也不会,一声不吭就走了……”
纪凛匍匐前行,被地上的碎石割破了衣服也无暇顾及,体感灼热得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燃烧,喉咙鼻息间全是令人窒息的浓烟,仍旧竭力朝他伸出手:“我不知道你要找谁,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据我所知,你没有直接参与过杀人或贩|毒,你还这么年轻,或许有生之年能出狱,你难道不想开始新的人生吗?就甘心这么轻易地死在这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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