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躲不过(18)
顾昭凌看不懂林恢手舞足蹈的是在做什么，但是通过在路上听到的零星线索，他大致也能猜出林恢在他没看见的那些时候都经历了什么。
他蹲下身，与小黑狐狸四目相对，随后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辛苦啦。”
林先生的动作顿住了。
多少年了，他一直兢兢业业地在给自己的友军们找工作，一直在监督着每个在人间的妖魔鬼怪，他收获的多是感激与回报，却没有谁跟他说他所做的一切太辛苦。
一时间，他竟有些感动。
其实顾昭凌所说的辛苦了，是指林先生能以原型从那帮邪修手中逃出来真是太辛苦了，但是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比较好哈。
“唉，都在这儿了，我带你去见见我师父们吧。”顾昭凌拎起小狐狸就往外边儿跑，“虽然你已经见过他们了，但我想他们也许能帮到你呢。”
被留在原地的众人：“……”他们可能已经被那俩当成空气了的说。
孙大爷昨天晚上一宿没睡，因为他算到今天他家昭凌与他其他几个徒弟会来找他，激动地根本就睡不着。于是，顶着俩黑眼圈儿见到顾昭凌的时候，孙大爷已经没有太多兴奋的感觉了，有时候能掐会算也不是啥好事儿。
“昭凌啊，你这一去大半年可想死师父了。”孙大爷正坐在阳光温室里，明明是初冬的季节，还只是穿着夏天的白汗衫儿，他的脑门儿却依旧冒着汗，“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老周和老苗总联合起来欺负我，我真是太苦啦！”
“师父你别难过，我这不是来了吗。”顾昭凌双手捧着小狐狸往孙大爷面前一放，“师父你看这个。”
孙大爷眼前一亮：“今晚的加餐？”
顾昭凌立马缩回了手，“才不是加餐，这是我朋友。”
林先生表示自己一听到朋友俩字时的心情相当复杂。
“看出来这小家伙有些修为啦。”孙大爷笑呵呵地，“怎么，这时遇到了啥困难？”
“嗯。”顾昭凌道，“其实这是林恢。”他想自家师父应该也听过这个名字。
果然孙大爷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不会是有仙山上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顾昭凌心想果然有些人就是能刷名字的，“师父他变成这样了，你能不能帮帮他？”
孙大爷：“……”
事实上，就算孙大爷不答应帮忙也没辙，几分钟后他就被叫去小会议室开会去了，跟在一块儿的都是疗养院中的老人家，他们都是玄术界的老一辈，正在这儿养老呢，同时也算是修者中的储备力量。
没办法，正常情况下储备力量都是年轻的小辈们，奈何现在年轻一辈有出息的太少，放出去就是给人家送人头的命，到了儿还是得看他们这老一辈的。
有仙山上的妖修们跟他们说明了事情，原来那位负责维护人间妖魔鬼怪们治安的林恢老大自己也出了状况，现在法力被封，连人形都化不了。
老一辈的修者们不禁唏嘘，但他们除了唏嘘以外暂时也没啥办法。
众人都不想承认自己太弱没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更不想任由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一时间他们自己到先针锋相对起来，小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很令人不适了。
在一堆叽叽喳喳的老头老太太中间，一位白发长到脚腕儿的大爷正在摆动自己新做的指甲，这位姓周的大爷一边儿玩儿指甲一边儿叹气：“唉，这种场合怎么老苗就不用来呢。”
此时，周大爷口中的老苗正在跟昭凌一块儿招猫逗狗。
苗阿姨今年还不到五十，但由于年轻的时候受到邪妖的迫害，也在机缘中以人身入了妖道，变成了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样子，基本上没有法力不说，有时候还会神志不清。这些年她在疗养院中接受治疗，那种神志不清的时候也少了。
她本身不是修者，身上又没有法力，玄术界老一辈开会自然也用不着她去参加。总体上看，她只是被害者。
这邪妖的迫害只给她带来了一个可以不计的好处，那就是可以听到开了灵智、但还不到口吐人言地步的小妖们说话。嗯，但是现在这种小的不能再小的特长也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
“他说让你别担心呢。”苗阿姨将林先生脑海中想的事儿翻译成了人能听懂的话，讲给顾昭凌听。
“放心放心，大家在一块儿一定能想到办法的。”顾昭凌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随后又牵起了小白猫的爪子，“师父啊，小白又说了什么？”
苗阿姨道：“小白在数这只小狐狸对他犯下的罪行。”
顾昭凌：“……什么罪行？”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怖的想法。
苗阿姨说：“例如不让他接近你之类的。”
顾昭凌松了口气：“哦。”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苗阿姨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手，“他们也都是开了灵智的，不会发生你想到的那些事儿。”
顾昭凌：“……”
林先生：“……”所以，在昭凌心中，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他还有话问你。”苗阿姨继续当着翻译官，“他问你是不是早跟秦意宁很熟，是不是那个姓秦的交代了你些什么？嗯，他的原话。”
“小宁？我当然跟他很熟啦，我们做了好几年的邻居呐，虽然那栋房子被烧了，小宁也回不来了，但是我们总归是邻里和睦的典范哈。”顾昭凌继续朝小黑狐狸笑，“至于他交代了我什么……他还真跟我说了很多来着，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顾昭凌本来是想以此结束此次对话，但没想到苗阿姨继续给他翻译道：“他说等他变回去以后会一件件听的，让你组织好语言来着。”
顾昭凌：“……”
“总之你先放心好了，小宁要做什么虽然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儿。既然不会对我不利，那就更不会对你不利了，他可说你是他最信任的人。”顾昭凌道，“哦对了，他交给我一个果子，我咬了一口觉得不好吃就没吃完……”
“他问你秦意宁是不是还给了你别的东西。”苗阿姨道，“他语气很着急的样子。”
“哦。”顾昭凌蹲下来，在林恢耳边儿说了什么，小黑狐狸耳朵动了动，那表情看上去更加严肃了。
“昭凌昭凌，咱们去吃饭吧。”苗阿姨抱起了小白猫，“咱们食堂来了新厨师，今天是他轮班，他最擅长做川菜啦，他做的菜特别好吃。”
顾昭凌抱着明显心事更重了的小黑狐狸，跟在苗阿姨身后去了食堂。
小黑狐狸抬头望天，正好看到碧蓝的天空中有几朵乌云飘来，看来又要下雪了。
小会议室的众人不欢而散，但却依旧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们每个人都很烦躁，即使表面上不显露出来，但他们都明白这次事件意味着什么，也许他们真的没有多少消停日子可过了。
如今灵气稀薄，人才更加稀少，而邪道修者就混在人群之中伺机作乱，他们已休养两百多年，不知道正计划着什么。
正道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局面，邪道却好像很团结的样子，能让人安心就怪了。
孙大爷躺在床板上直了直腰，他本来还想找昭凌叙叙旧的，但是经过跟那帮老家伙的唇枪舌战他也精疲力尽了，只好回房睡个午觉。正在这时，他另一位不省心的徒弟来了。
尹瀚华一闭关就是十几年，出关后修为却没一点儿长进，已经做好了被师父痛斥一顿的心理准备。但是孙大爷见到他后表现得很平静：“你还知道出来哈。”
“师父师父，徒儿这不是一出关就跑来见您了吗。”尹瀚华赶紧赔笑，“徒儿也知道自己不是修行的料，但您就看在徒儿十几年未见过世面的份儿上别计较了。”
“我看你就是宅呢！”孙大爷一语道破天机。
尹瀚华继续赔笑，师徒俩十几年未见，倒也能聊得起来。
尹瀚华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问道：“师父啊，你怎么忽然又收了个徒弟，不是说不再收徒了吗？”
“这你都看不出来，修为都被狗啃了？”孙大爷愤恨地拍了下尹瀚华的脑袋，又凑到徒弟耳边儿小声道，“我们昭凌啊，可是有仙缘的！”
尹瀚华：“……”
尹瀚华先生不得不泼自己师父一桶冷水：“师父啊，你可还记得太虚神殿通往人间的大门已关，世上在没有飞升这一说了啊。而且，咱们惊鹊门本来就不是修仙的门派吧，这就算有仙缘又有什么用？”他现在越发怀疑自己师父真的是在养老的吗？
“说你蠢真不冤枉你。”孙大爷直摇头：“我们惊鹊门虽然不是修仙门派，但是门派中有个有仙缘的弟子总不吃亏啊，更何况很快……”
尹瀚华也压低声音问：“很快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孙大爷气定神闲，如果不是还穿着个沾满汗渍的大白背心儿，头上也不剩几根儿头发的话，他那模样倒像极了隐士高人。
“什么天机不可泄露，那不都是老祖宗编不下去了才说的。”尹瀚华小声抱怨道。
但是孙大爷说自己有修为在身并不是骗人的，哪怕这么小的声音也被他听到了，他顿时涨红了脸，朝着徒弟的屁股就一脚踹了过去：“知道是老祖宗的闲话你也敢说，活腻歪了直说！”
尹瀚华先生发挥出了他这个体型不该有的速度，用手捂着屁股跑远了。
留在原地的孙大爷直摇头叹气：“师门不幸啊……不幸。”
感叹完了，他还抬头朝窗外望去，只看到阴云密布。
雪城再往北就是华夏最冷的地方，浣梅县比华夏之北好点儿，但一年中也至少有四五个月能看到皑皑白雪。
浣梅县下雪的时候，有仙山就会隐匿在漫天风雪中，落满雪的山头与阴沉的天空好似融为一体。疗养院就坐落在有仙山的山脚下，雪天出行的人很少，但疗养院前面唯一的路还是会有人清扫，为的就是能让送新鲜瓜果蔬菜的车辆能进来。
这场雪下了一夜，等第二天有人铲雪的时候，用雪堆起来的小山峰每个都有一人高。
顾昭凌抱着林先生在院中堆雪人。其实就是在别人扫好的雪堆上按上鼻子眼睛嘴，他左手抱着小黑狐狸，右手拎着装满各种零食、瓜果、玩具的篮筐，玩儿的不亦乐乎。
林先生：“……”可能是原型限制了他的思维，他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殷呈与越绫自觉去护工们中间帮忙，还遇到了那位在疗养院值班的琢玉，见面还真有些尴尬，但很快他们就各干各的去了。
谁也没想过他们身边儿还潜藏着个鬼修中的老大，其实琢玉自己也没打算隐藏什么，就是不好跟家里人解释才一直没说来着。顾昭凌还住在疗养院的时候跟他关系挺好，但是他也没法跟自个朋友开口说自己碰到了那样的机遇哈。
所以，为了避免更大的尴尬，李琢玉同志听从他身边那位高大青年的建议，请假回家探亲去啦。
而孙大爷等人围在食堂一楼靠窗的桌子旁，商量着怎么解决林先生的问题。
今天被通知来开小会的，都是在人修、妖修们中间精选出来的，也都是曾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有仙山上就那么几个修为大成的修者，其中排名前三的都指望不上，而人修们未必赶得上妖魔鬼怪，现在修行不易，活到现在的厉害修者已经在网浣梅县赶的路上了。目前在场、并还算靠得住的就是孙大爷等几位疗养院中的老一辈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