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大’也是字吗?”白齐正听得一脸认真。
陈归辽纠正道:“那个顶多算‘外号’,字要比外号更正式一些,像名一样。”
“可是‘了了’听上去也不正式啊。”
“你看,‘了’字取的是‘辽’‘走之底’以上的部分,这也是取字的一种方式。”
陈归辽挽起袖子,一边说,一边随手拿起路边的石头,就在地上给白齐正写了起来。
白齐正学东西快,见他写一次就知道意思了。
然而过了几天陈归辽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些事情,他发现贴的标语旁边有白齐正歪歪扭扭临的字,虽然结构错乱,笔意凝滞,但已经有些字型了。这时候说不教也晚了,要让白齐正自己这么瞎练下去只怕会白费功夫。
陈归辽把白齐正留下的痕迹仔细擦干净,回家数了十张纸,自己又写了一页偏旁,等白齐正来时,就把纸笔一并交给他。
“每天临一页交给我,别让其他人知道好吗?”陈归辽小声叮嘱道。
“谢谢哥!我会好好写的!”白齐正眼睛都笑没了,把东西仔细收进口袋里,拉着陈归辽就往外走。
这几天盘龙镇的几个村子都在准备着过三月三,虽然节日只是一天,当天送龙,祭龙,迎龙就结束了,但是前期准备要耗的时间很长。
传说中,盘龙镇的水里住着龙王龙女,因为占用了盘龙镇的水土,所以每年三月三这天都会有龙女附在每个村子里一位未婚女子身上,保佑村子里家家户户生活幸福美满,到第二年三月三这天,女龙神力耗尽,要把她送走,随后要给龙王祭祀答谢,告知一年村里的情况,祈求风调雨顺,全村人福寿绵长,等太阳落山,就迎新女龙回村。
而现实里,送龙迎龙,其实就是把村子里的一名适龄未婚女性送到邻村,等天黑了,又由本村的青壮年去把她接回来。然而因为小箐村和大箐村关系问题,这几年小箐村都是直接把“龙女”送到盘龙镇,祭祀完了就把“龙女”直接接回村。
方猗竹一边忙春耕,一边忙准备,最近白天基本上都不在家,没有学习榜样,陈归辽吃的都少了些。
然而这天,他还没吃完饭,就见方猗竹脸色铁青拎着白齐正走进来,白齐正耸拉着脑袋。
他见方猗竹左手上拿着熟悉的纸,脸一白,手里的碗一下滑掉在地上裂成几瓣。
方猗竹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对他说:“我说所有学校停课停学,怎么还有人学写字,用洋笔?“
陈归辽双手紧握,死咬着下嘴唇,全身微微发颤。
“现在知道怕了?你把东西交给他的时候想过被其他人发现了是什么后果吗?三月三晚上镇里有批斗大会,要不要带你去看看?”
方猗竹的声音不大,却一句句都敲在陈归辽心里,他不敢看方猗竹,眼里微微发湿。
“你过来。”方猗竹冷冷扔下一句话,拎着不敢出声的白齐正就往外走,头也不回一下。
陈归辽连忙起身跟上,只见方猗竹把大门一锁,转身就把从来没打开过的东厢房门给打开了。
他只感觉自己被方猗竹往门里一推,一股霉灰味扑鼻而来。
“咯吱——”涂黑的窗子被撑开,屋外的光亮一瞬照射进来。
一下不能适应,陈归辽眯着眼睛,模糊间看到了一些被烧焦的东西。视线渐渐清晰,一屋子的书映入他的眼中——眼泪一下就被挤出来了。
“这些书,要是给别人知道了,你知道它们是什么下场吗?你知道我会是什么下场吗?我不懂什么道理,只知道珍惜什么就要护着什么,只知道命都护不住的人什么都护不住。你好好想想吧。”
方猗竹把手帕塞进陈归辽手里就不管他了,等走到房门前突然顿住脚步,指了指溜到陈归辽面前的白齐正,说:“我不反对你教他写字,但是从今往后,出了这个家,你们俩就把教的学的全部给我咽回肚子里。”
说完,方猗竹打开门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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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部分参考了老家一个村子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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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三月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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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白齐正再没主动来学字,方猗竹也当没事发生,对陈归辽一如往常。
三月三早上天还没亮,方猗竹就把他叫醒了:“今早村里要去送龙女,你跟不跟我去?”
陈归辽迷糊糊点点头,伸个懒腰起床,整理完床铺,回头却见方猗竹还没下楼,裸着上身背对他坐在床边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方大哥?”
“来帮我画一下,昨晚光线不好,有些地方没画上色。”
陈归辽凑过去一看,只见方猗竹前身画上了一些符号花纹。他接过染色碗,刚盯着那些画,方猗竹就拿食指指给他看——
“这些是符纹,祭祀要用。你看这里是龙首,然后下来是火纹,旁边也有,照着画就成。哦对,我站起来应该你就比较好画了,错了也没事,到时候把衣服扣子扣起来也行。”
陈归辽想了想,把笔在碗口抿尖,小心地往方猗竹身上勾画。因为只是有些缺漏,不用一气呵成,他凑近仔细看剩下的痕迹,一点一点地倒是很快就完成了。
方猗竹只感觉胸口腹部被笔尖勾得酥麻,陈归辽浅缓的呼吸慢慢喷在他身上,等他忍不住低头一看,却和陈归辽视线相撞。
刚起床的陈归辽脸上带着粉意,狡黠一笑眼睛弯成月牙,跪坐在他胸前仰着头带着些骄傲看着他说:“圆满完成任务。“
方猗竹一颤,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连忙拿起一旁的外衣,潦草地说一句:“我先下去等你”,然后就仓皇走了。
陈归辽以为他赶时间,换好衣服准备下楼,谁知还有几阶时,左边突然窜出个怪人,陈归辽一惊,脚一下踩空往前扑。
那怪人反应到快,顺势接过他,立马跟哄小孩似的拍拍他的背,说:“是我是我,别怕,就带了个面具。”
“方大哥!”陈归辽又怕又气,方猗竹单穿着无袖黑马褂,带着个花花绿绿的大眼面具,实在是骇人的紧。
方猗竹身上带火,隔着布料都能让陈归辽感受到他的存在感,陈归辽缓过来后臊得不行,就想下来。
就在这时,房门被白齐正一下就推开了。
“方大,村长让你和我哥他们先去请木——我操——” 白齐正一开门就见那两人抱一块,亲嘴似的贴着,整个人雷劈一样地麻在原地。
“怎么了,我今年这个面具很吓人吗?”方猗竹疑惑,放下陈归辽后把面具解下来看了半天。
白齐正不管方猗竹说什么,一见陈归辽脸红得跟番茄一样,对自己心里的猜测又信了几分,满脸不敢置信,失望指责地看着方猗竹。
“瞪我干啥,就是今年这个新做的红了点吧… …行了别磨叽了,又不是绣花管那么多干什么。走了走了。”
三月三这天整个村都要在场里吃饭,每家每户都自觉凑桌子,煮饭做菜。今天要食用的猪牛都已提前宰杀好,早上大部分妇女都留在自家做饭,男人们则负责外出送龙女,祭龙王。
方猗竹一行人先到山神处请神木,祷告完山神,砍神树,随后由方猗竹和白齐春两人轮流背神木回村,其余人打伞看护。
神木背回祭祖坛,由最年长的男性来系红花,分别刻上一年来村内增减人数。刻完后,放爆竹,吹长号唢呐,所有在场村民俯伏于地,跪拜磕头。随后方猗竹背上神木,走在队伍前,去接“龙女”方琼。
方琼一早就被打扮的光彩动人,换上新做的衣服,辫好头发等着村里的男人来接。今年大箐村没打到大野猪,知道方猗竹的事情就来讨一半扇子骨,最后方猗竹和他们谈好今年三月三两村合办。
传闻中,每年的龙女是要到别村的,这样她才能借由不同的水土摆脱凡人身,回龙宫,要是回不去,龙王震怒,一个村子都不会有好下场。而她们借由龙女到别的村,也可以趁机看看情况,帮村里人也是帮自己看看,能不能寻一门好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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