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男人不要捡(3)
岳子章确实说到做到,在一起的三年,他没让陈乐受一丁点儿委屈。
外面雷声起,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三年前,窗外暴雨如注,他们在宿舍里相拥□□,虽然疼,但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三年后,窗外雷声轰鸣,又将是一个雨夜,陈乐看到岳子章和别人□□的照片。
门开了,岳子章回来了。
陈乐看了看手机,十点半,明明只过了半个多小时,怎么如同三年那样长?
他对着玄关处的人,说:“你外面有人了。”是肯定的语气。
岳子章一愣。
☆、岳子章,分手吧。
明明客厅的灯一直开着,岳子章却如同身在黑暗中,他沉默着,没有动,甚至没有换鞋,高大的身影矗立,就那么愣愣的站着。
不知怎的,陈乐忽的想起了幼儿园里被老师批评的学生。这样的岳子章,令陈乐感到陌生。
他应该理直气壮地否定、质问,对陈乐怒吼,骂他竟然怀疑自己对爱情的忠贞;他该大失所望,咆哮,有气无处撒,咬牙切齿地恨陈乐对自己的不信任。
如果那样,陈乐会听他的骂,受他的吼,脸上委屈吧吧,心底却开出花。他会向他道歉,说对不起,然后,抱住他,亲他。
可岳子章只有沉默。
陌生过后,便是一阵令人晕眩的心痛。
“先换鞋吧。”陈乐坐在沙发上,先前紧紧盯着岳子章的眼睛收了回来,他低着头,不再看岳子章。
岳子章如同听到老师的指令,开始动了,他静静地脱下皮鞋,换上和陈乐脚上款式相同的黑色拖鞋,一步一步,走到陈乐面前。
他离他很近。
陈乐闻到了岳子章的气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干燥、阳光,以及一种西柚味洗衣液的味道。那是陈乐上个月在超市买的特价洗衣液,没想到用起来还不错。
前面高高的人好像一座山,压得陈□□不过气。他们本是最亲近的人,无所不谈,陈乐将藏于心底的伤暴露出来,岳子章小心的舔舐他的伤口,用温柔而强硬的声音,告诉他,走出来。
而此时此刻,坐着的陈乐还是那个陈乐,站着的岳子章也还是岳子章,却又什么不一样了,陈乐突然想逃避,他什么都不想问,什么也不想说。
他轻声说:“我去给你做饭。”
站起来,不得不正对着岳子章,他看到岳子章的脖颈,喉结,然后转身要去厨房。
岳子章伸手拉住了他。
“是小然告诉你的?”他问。
小然,就是那个发给他照片的男生吗?陈乐不想问,他知道答案了。
陈乐没有说话。
“他是不是给你发照片了?——他手里没有我其他把柄。他……怎么会……”岳子章急急忙忙的说,他看着陈乐,陈乐并不看他,“他怎么会,我不会和他好了……”
不知是解释还是求证,这和他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以前的岳子章,无论面对什么事都可谈笑,这次却十分慌张,如果陈乐看他一眼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脸色难看,像是要哭了一样。
可陈乐依旧没有看他,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
“乐乐,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他是个疯子!真的,乐乐,我是逼不得已,我……”
说什么都不要信吗?事实上,那个叫小然的男生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发了十几张照片而已。
他对陈乐说的话,只有一句:岳子章的男朋友。
“照片也是假的?”陈乐说话了,也看岳子章了。
岳子章的神情称得上狰狞,他太激动了,陈乐以前不怕他,现在也不怕,可还是会不忍。
听到这句话,岳子章原本瞪着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去,“是真的。”他听见他说。
“岳子章,分手吧。”陈乐被岳子章拦着,去不了厨房,他索性就不去了,坐下了。在坐下之前,他这样说。
岳子章望着他,表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陈乐性格内向,为人和善,少有和人红脸的时候。但岳子章和陈乐在一起这么多年,深知道他看似软弱,心里却犟的很,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别人口中的“分手”,也许是恋爱中的撒娇调剂,吵架时的气语,做不得真。但陈乐的“分手”就是货真价实的分手,没有回转的余地。
在一起三年,柴米油盐,怎会没有吵架拌嘴的时候,岳子章有时脾气不好,陈乐嘴上不说,但心里是爱钻牛角尖儿的个性。不过,不管岳子章怎么发脾气,陈乐怎么钻牛角尖,三年中,吵过,打过,就是没有说过“分手”。
“乐乐……我……我错了。”岳子章斟酌着措辞,他坐下了,就在陈乐的旁边,挨得很近,陈乐没有避开。他伸手拿了茶几上陈乐的手机,陈乐也没有阻止,陈乐的手机密码岳子章自然知道,看完手机,他看着陈乐,像父母看着自己的孩子,是个非常关心的情形。他说:
“乐乐,你听我说,我是和小然上过床,但我是有苦衷的,小然他有病,他真的有病,他是个疯子!他给我下了药,还拍了照片,他威胁我,他说如果我拒绝他他就把照片发给你,我……”
“所以你拒绝他了?”这是今晚陈乐第一次打断岳子章的话。陈乐看着岳子章,认真的问。
所以你拒绝他了,所以他给我发照片了。陈乐在心里默念。
“我……没有。”
陈乐又把眼睛垂了下去。他不再问了,不想问了。
“他爸爸……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我不敢得罪他,我……没有拒绝他。”
陈乐闭了眼,最后问:“多久了?”
“去年这个时候。”一年了,怪不得。近一年岳子章工作应酬频频,陈乐加班都要考虑打电话会不会打扰他工作,要不要打。
原来,是忙着应酬那个小然。
岳子章看陈乐闭了眼,脸色白得不像话,是个深深疲倦的模样,他伸出手臂,拥着陈乐,陈乐并没有拒绝,当然,也没有配合。岳子章受到了鼓励,另一只手臂也环了上去。他把陈乐抱得很紧:“乐乐,原谅我,我会找时间和他断了的。”
陈乐面无表情,好像听不到。实际上他的耳朵连岳子章一呼一吸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岳子章一向说到做到,之前说对她好,三年里也确实没有让他受委屈。
可找时间了断,找时间……
时间静默了下来,陈乐和岳子章都没有说话,岳子章一直抱着陈乐,没有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陈乐缓缓挣了眼,看了看岳子章腕上的表,12点了。
岳子章期望地看着陈乐,陈乐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
是岳子章的。
岳子章看了看陈乐,又想了想,还是放开了抱着陈乐的手,伸手从兜里拿出了手机。
陈乐一直呆呆的,倦倦的,好像岳子章接电话和他一点儿关系没有似的。
岳子章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没有避着陈乐,接起了电话。
“小然,你和乐乐说了!”是质问的语气。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
岳子章说:“你答应过我的,我哪里做的不好?”
那边又说了什么,岳子章哧哧的喘气,不说话。
陈乐忽然觉得很好笑,岳子章,小然,和自己的爱情。
“什么?小然,你别!”忽然,岳子章大声说,因为和陈乐离得近,被震得一哆嗦。
岳子章还在说:“你在哪?我去找你,你别激动。”
那边好像并没有回答他,因为岳子章不停的喊,这声音太大了,已经不能用“说”来形容了:“小然,小然……我马上过去,你不要激动,你到底在哪里,在家吗?”
说到后面的时候,已经站起来,走到门口,脱下拖鞋的那一刻,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陈乐。
陈乐一个人坐在素色沙发上,呆呆地看着他,看起来落寞又孤独。
岳子章顿了顿,他手机没挂,一只手拿着,一只手换鞋,此时又要和陈乐说点什么:“乐乐,小然他有病,他什么都做得出来,我……”
他似乎是希望陈乐像以往他借口工作,出去私会小然那样,对他笑,让他路上注意安全,问他想吃什么,回来做给他吃。
可岳子章知道,陈乐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小然,小然,我就来了,你等我。”
岳子章最后看了一眼陈乐,开门,离开。
就在关门声响起的那一刻,窗外哗啦啦下起了雨,声音很大,想必是一场大暴雨。
陈乐今天等公交的时候想下雨,真下了。
陈乐呆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沙发,他细瘦的一条身影,幽灵一样荡进卧室。
卧室是木制地板,整体色调偏蓝。岳子章喜欢木制地板,陈乐喜欢蓝色。
他打开了床头灯,卧室被暖黄色的灯光包围,但因为只有陈乐一人,这灯光中就有点清冷的味道。
床头灯下,18岁的陈乐和19岁的岳子章,笑得灿烂无比,是的,无人可比。
陈乐伸手摸了摸相框,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转身走到柜子前打开衣柜,里面他的衣服和岳子章的衣服混着放,都是他亲手叠好的。他总能找到岳子章要穿的衣服在哪,哪怕是许久没有穿过的。
看了看,他找出行李箱,将里面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放进去。白色的普通T恤,是大学时两个人一起买的,穿了多少年,现在当家居服穿;灰格衬衫是工作后岳子章非要给他买的,岳子章总说陈乐穿衣服太随便,不正式;蓝色牛仔裤是去年网购的,为了赶在折扣的时间买到,陈乐特意定了闹钟,结果先把岳子章吵醒了,是夜双人床被两个人折磨得痛苦不堪……
每一件衣服,都有岳子章的印记,抹不掉。
装完衣服,陈乐跪在地上,从衣柜和地板的空隙中摸出了一本东西,是个相册。这是陈乐的秘密。
陈乐跪着看相册,这相册有些年头了,淡粉色的,样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相册封皮中间漏空成心形,露出一张结婚照,依旧是上个世纪的风格。青年男人一身灰色西装,心口戴着新郎官的胸花,头发斜分,皮肤白皙,眼睛大,非常精神,甚至可以用美来形容了,他没笑,或者说,笑得很勉强;穿婚纱戴新娘胸花的女人也很好看,同样的白白净净,一双丹凤眼极有风情,五官放在一起看着又明艳又耐看,她笑得满足。
这是一张透着古怪的照片,照片中间有一道明显的撕痕,显然是被撕开又粘上的,男俊女俏,却不搭。
陈乐的手放在撕痕处抚摸。
他翻开了相册,第一页上有三张照片,前两张是男孩儿的百日照和八岁生日照,小孩子看不出什么,但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是个好看的模样。第三张是一个十一、二岁女孩儿的照片,女孩儿站在一家水果店前,直瞪镜头,眼眸黑白分明,就是煞气太重,脸上挂着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表情。第二页开始,就是陈乐和岳子章的照片了,全是岳子章的单人照和他们两人的合照,没有一张陈乐的单人照。
陈乐的目光在一张二人合影上流连许久,那是大一的时候,岳子章带陈乐去登山,山脚下两人的合影。照片中,岳子章从背后抱住陈乐,岳子章笑得恣肆张扬,充满活力,陈乐嘴角微翘。照片本身的质量乏善可陈,那是用岳子章的老式翻盖手机拍的,但就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期间。当时给他们拍照的是两个女生,对他们一副“我懂的”的表情,那时陈乐不懂,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猜到他们关系非同寻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