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远却问他:“你很紧张?”
岑致森回头,对上宁知远眼底的笑意,明白过来自己被他捉弄了,刚要说点什么,宁知远已经移开眼,看着自己面前那颗白球,说了和他一样的话:“别看我,看前面。”
岑致森沉下气,视线收回。
几乎同时以同一个姿势将各自的白球推出,两球同时触顶后又弹回,宁知远起身,微倾着腰,一只手撑在桌沿上,掌心成爪虚扣着,盯着滚回来逐渐趋于静止的两颗球,眼里一点一点浮起笑,这一次是志在必得。
他的那颗球比岑致森的多往前滚了半个身位,他拿到了开球权。
宁知远看似随意地推出一杆后,很快锁定了球局。
岑致森并不可惜,退去一边,目光跟随他。
宁知远俯身摆出的姿势很标准,一条腿站得笔直,另一条腿曲向前,拉出从脊背到腰臀部一整条十分符合美学定义的流畅线条。他的姿态很放松,从握杆的角度到手臂曲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按在桌上的那只手绷出的线条也格外漂亮,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极少见的,能在非职业选手的身上,看到这种毫无瑕疵的击球姿势。
宁知远的身材也好,瘦而不弱,因为弯腰的动作,米白色的套头毛衣缩上去一截,露出下方浅灰色衬衣的下摆,和里头隐约的腰线。黑色的休闲长裤包裹出他臀部和大腿处的肌肉线条,只一瞥,轻易便能叫人联想出藏在衣服布料下的这具身体,具有怎样的力量美感。
岑致森的视线掠过去,停了须臾,莫名想起米开朗基罗那尊闻名于世的雕塑,他曾在佛罗伦萨的美术学院里近距离观赏过,同样的力和美,叫人惊叹和着迷。
一杆进洞。
岑致森弯起唇角,宁知远抬眸,触及他这个表情,抬了抬眉:“你大概要输了。”
说是大概,其实几乎肯定,宁知远从来都对自己有绝对自信,无论哪方面。
岑致森抱臂倚着身后的茶柜,脸上写着悉听尊便,像丝毫不在意输赢。
宁知远已经瞄准了第二颗目标球,愈发松弛,随口说着:“我以前在国外念书时,经常跟同学玩这个,斯诺克我也能玩,曾经还有人想邀我去参加职业赛,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不试试?”岑致森问。
安静了一瞬,宁知远推出杆,撞击声后,目标球应声落袋。
他说:“因为,有更想追逐的目标。”
岑致森:“更想追逐的目标?”
宁知远微微摇头,不想解释。
第六球时,因为角度问题,他选择了坐着击球的姿势。
支着地的那条腿笔直修长,线条优美且充满力量,他的臀部肌肉微微收紧,伏身的动作让一侧的腰线被拉长,如同一头年轻矫健的雄兽,优雅地伸展自己的身姿。
岑致森忽然上前一步,在宁知远的大腿外侧轻轻按了一下。
宁知远疑惑看去,岑致森收回手,提醒他:“你的衣服,蹭脏了。”
宁知远低头,这才注意到他毛衣的右手肘外侧沾到了一些烟灰,不知几时弄到的。
岑致森再次抬手,帮他拍了两下,态度自然。
宁知远看着他的动作,想起刚才听到的墙角,没话找话:“其实你和汤书杰说的都挺对,我跟汤诗琪不合适,我不适合她,她也不适合我。”
岑致森抬眼,目光碰上时宁知远笑笑说:“我确实没耐性哄大小姐,也对她那种小女生没太大兴趣。”
“那你对谁有兴趣?”岑致森问得直接,“上次酒吧里那个?”
宁知远想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谁。
——岑致森第一回去酒吧里接他,撞到的那个女人。
“还行吧,身材挺好。”不过他就跟人约过两次,也有段时间没见面了,这些他懒得跟岑致森说。
岑致森帮他把衣服上的烟灰拍了,没有退开,倚桌边继续跟他说话:“投资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那个嘛,”宁知远解释,“确实是我的一个朋友想拉投资,他是京大计算机系的硕士,毕业后在大厂干了快十年了,去年才出来打算自己创业,他本身就是个二次元宅男,对小众文化很了解,他老婆跟他是同学,爱好也差不多,我看过他们弄的那个app,虽然现在还只有一个框架,但看得出很有想法,底层技术、算法这些都挺过硬,针对的目标用户群也很明确,我挺看好的,凑巧汤家那位大小姐说想赚零花钱,就推荐给她和她姐妹了。”
如果是以前,宁知远从来不会耐着性子说这么多解答岑致森的疑问,多半是三两句话敷衍了事,这种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岑致森点了点头:“挺好。”
“不过我要是真看走了眼,让她们亏了钱,也不用你去赔,投资这事本来就是带了赌博性质的,尤其做天使投资,我早跟她们交代清楚了,不需要岑总慷慨解囊。”宁知远说到最后,又像在打趣他。
岑致森:“真不用?”
“不用,”宁知远坚持道,“没这种道理。”
“好吧,那算了。”岑致森的语气,竟似有些遗憾,“不过你帮朋友拉投资,帮汤诗琪她们赚零花钱,你自己呢,休息两个月了,还没决定以后做什么?”
宁知远换了个坐姿,一只手撑着桌面,侧过身,发现自己因为坐着的缘故,更加只能仰视岑致森。
他的视线齐平处,是岑致森的喉结,微微凸起的弧度很性感,并不过分突兀,因为说话的动作慢慢滑动着,下方的边缘勒在深蓝色衬衣的领口内,贝母扣的光泽莹润,一丝不苟地扣起衬衣领子,显出几分禁欲感。
目光不经意地滑过,顿了一秒,宁知远慢慢说:“今天来这就是见个以前国外的同学,他在华尔街工作,是个ABC,恰巧这几天来国内出差,我跟他说了想去那边,可能过完年就去,他劝我再想想,那边现在经济环境不好,去了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好说。”
“你既然知道,还是想去?”岑致森问。
沉默了一下,宁知远的回答仍是那句:“再说吧。”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注意力落回桌面上,弯了腰,重新瞄准被他冷落了许久的目标球。
下巴尖虚抵着球杆,宁知远计算着角度和路线,浮动的心思却不太能集中起来。白球击出的瞬间,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球偏了。
果不其然,球的走位偏离了他的预想,先擦到了对方的目标球,犯规了。
岑致森“啧”了声,宁知远略略遗憾地起身,示意他:“换你了。”
岑致森:“走神了?”
“是啊,走神了,”宁知远自嘲,“拜岑总所赐。”
岑致森不急着上手,看着他:“我会让你走神?”
宁知远没有正面回答:“你再说这些废话,这球打不完了。”
岑致森轻笑了声。
交换击球权。
岑致森的动作要快上许多,没有耐性不断调整击球角度,或者去估算球的行进路线,他击球全凭直觉,打的又凶又狠,盯上目标球时的眼神格外凌厉,如同猛禽盯上猎物。宁知远站在长桌另一边,有一瞬间岑致森掀起眼皮子似乎看了他一眼,他甚至生出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被这人盯上的那个。
也是到第六个球,岑致森失误了,机会重回宁知远这边。
宁知远慢慢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球杆,有些怀疑岑致森是不是故意的。
“技不如人,”岑致森道,“我打这个全靠运气。”
他的眼神过于坦荡,宁知远选择了相信他说的。
之后已经没有悬念,低级错误宁知远不会允许自己犯第二次,即便只是一场游戏。
将黑球击落袋中,他放下球杆,轻喘了口气。
岑致森从茶柜旁的小冰箱里拿出瓶果汁,隔着球桌往前轻轻一推,果汁滚到宁知远手边。
宁知远将冰凉的玻璃瓶握在掌心里,没有立刻拧开。
心绪一点一点沉定下来时,岑致森忽又问他:“有没有兴趣自己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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