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喝的是水?!”拍门的声音越来越重,“你以为你酒仙转世?”
“那么高的浓度,你真他妈不要命是吗?”
很长时间一段沉默后,门里面传来声音,“我没事,你走吧。”
瞪着黑漆漆的大门,施律心揪得发紧,继续拍着门。
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原封不动地传了出来,“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拍门的声音停了下来,施律冷静了一点,“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孟听潮喘了口气,“帮我把门关一下。”
施律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任何的反馈,最后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孟听潮疲惫不堪地靠在门上,单手撑在门把手上,想要支撑自己的身体,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还是失去了平衡,他无力地从门上滑落,无助又脆弱地坐在地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当然想要命。”
“我也知道不管多贵的酒喝下去,都会烧烂了我的喉咙,刺穿我的胃,”孟听潮眼神空洞又迷离,他看到洗手间的窗外,天边挂着的月亮,又圆又大,他伸出手想去触摸,“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孟听潮将头埋进膝盖里,给越来越晕沉的脑袋找了个固定的力道支撑,无奈地低语道:“钱才是人的胆。”
他在书本里找到捍卫权益的途径,但是一场官司、一次胜诉的战线要拉得很长,他需要钱这个东西,他曾经最不在意的东西。
他知道社会的运行逻辑,也知道钱在世界上的流通性。
可孟听潮从小到大都是一个物欲不强的人,他只求温饱,不求富贵。
所以与柴观雨的相处过程中,他不掌握经济来源,不去探究经济去向。
柴观雨用他们两个的钱构建出一个温吞的羊圈,他用钱掌握着自己的付出,掌握着感情里的控制权。
分手的沉默成本和机会成本过高,孟听潮慢慢、慢慢地就变迟钝了。
他被养在温吞的大羊圈里,年复一年,匍匐在温室的边缘,忘记了刀头舔血的丛林法则。
柴观雨将他养的温顺,让他忘记了野性,忘记了世界的硬通货。
现在闯出羊圈,孟听潮被放在丛林里,他会感觉害怕。
什么能让这份害怕消灭?
是钱。
钱才是人的胆。
他需要钱。
柴观雨也需要钱,
没有人不需要钱。
刚刚王屿付的这笔钱......至少能让他三个月不用愁信用卡的账单。
哪怕是要付出一些代价,他可以在这三个月里争取……
孟听潮来不及想完所有事情,大脑就被酒精灌醉,昏了过去。
***
第二天,孟听潮动了动还有知觉的手指,从冰凉的地面上回过神来,他扶着门把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烧了点热水,孟听潮擦了擦身子,换下了身上满是酒液和血渍的毛衣。
残留的几件衣服里,他选择了一件卫衣。
江声的。
孟听潮不想穿从前的衣服,总感觉镜子里的还是熟悉的人。
是那个懦弱、温顺的人。
他想变得不一样。
卫衣的拉链被拉到顶端,孟听潮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感觉江声的气息弥漫在他的身上,钻进他的身体里,给了他一个温暖。
他悻悻地叹了一口气,错乱的思维被午后的阳光硬生生地理顺。
他看了看时间,打开地图查询了最近的一家银行。
他需要钱。银行是钱的摇篮。
借贷关系中,信用卡分期是最昂贵,他完全可以选择更加便捷实惠的信用贷款。
进了银行,孟听潮联系了原来的客户经理,对方说自己已经离职了,发了新的客户经理的电话给他。
几番周转,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走了下来,笑盈盈地说道:“孟先生,你好,我是您的客户经理,您叫我小林就好了。”
孟听潮点了点头,“你好,我想咨询信用贷款的事情。”
“贷款?”小林愣了一下,纳闷道:“我是您的理财经理。”
“理财?”孟听潮也明显愣了一下,“我、我吗?”
小林笑了笑,恭维道:“是不是您银行卡太多了,资产都处理不回来?前两天,我还和您联系,近期的基金市场持续走红,您说最近时间忙,之后再考虑。”
小林怕孟听潮贵人事忙,直接调出手机的聊天记录,“您看看?”
聊天对象的头像,孟听潮一眼就辨认出来——是柴观雨。
他看着小林殷勤的态度,忽然问道:“我是什么客户?”
“日活在五十万以上,”小林笑了笑,“是我行的白金客户。”
“五十万?”孟听潮低垂着眼睑。
哪来的五十万?
两个人最富裕的时候也没有五十万的存款,基本上有了钱就会还一点房贷,柴观雨哪来这么多钱?
“我能看看账户明细吗?”
小林带着孟听潮到自助的机器上面选择了无卡服务项目,身份验证之后,一张纸质的单子打了出来。
孟听潮拿着纸坐在沙发上,快速地浏览银行流水的明细,瞳孔不断地在收缩。
他看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
方慢......
徐榕......
还有宋钱?
大笔大笔的金钱进入,大笔大笔的金钱支出。
这根本不是他操作的......
都是柴观雨。
孟听潮浑身发冷,昨晚施律的话让他的脑海里有一个完整的猜想,结合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逐渐形成了闭环。
曾经的柴观雨再也叫不回来了,他是毒疮蒙面,面目早已全非。
为什么柴观雨会突然虚荣心野蛮生长?
手表、车子、奢侈品。
原来他的野心、他的虚荣不只是动了他们两人共同的储蓄,也动了他赖以为生的职业操守。
可是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银行卡?
是担心被发现吗?
还是想要拉自己下水?
孟听潮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还是低估了柴观雨的恶毒。
打印纸上的字混着空气中的水汽变成一股寒流钻进孟听潮的身体里,瞬间如坠冰窖。
孟听潮愣在原地,很久才回过神来,目光平静地扫过银行的内部,空荡荡的。
那样空,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去填满。
好像也有东西可以去填满。
一位又一位走进来的储户可以去填满。
孟听潮突然弯了弯眼睛,微微扬起了嘴角。
银行保护的是储户的存款,他才是银行的储户,他才是银行卡的主人。
和柴观雨有什么关系?
他看向小林,眼睛里带着一抹复杂的光芒,他将自己的身份证放在掌心,递到小林的手中,“我的卡丢了。”
小林疑惑的同时,孟听潮平稳的声音逐渐响起——“请帮我挂失。”
旧的银行卡在挂失后会被冻结。
新的银行卡如果激活,旧卡的钱会原封不动、一分不差地划到新卡之中。
钱是人的胆,失去了金钱带来的优越感,柴观雨应该也会像他一样,狼狈地吐光了肠胃里的所有东西。
希望柴观雨能够低下头,看到他自己恶毒的肚肠。
小林征愣之后反应过来,带着孟听潮去了柜台。
明亮的玻璃后面,一个年轻的女孩正在敲着键盘,给孟听潮登记新卡。
可能是刚毕业没多久,流程上还比较生疏,对着孟听潮歉意地揉了揉脑袋。
孟听潮的手指在大理石的台面上轻轻敲打,声音温柔地说道:“不急,慢慢来。”
小姑娘笑了笑,拿着单子一蹦一跳地去问老师傅。
孟听潮轻轻地张开了手掌,掌心朝上,昨日的伤口不浅,一丝一丝地向外泛着痛。他慢慢、慢慢地合拢手指,每一寸移动都是缓慢细致的,小心地避让着伤疤。
事情的控制权在此刻好像互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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