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酒后吐真言,或是气急了口不择言,讲出口的都是心底真实闪过的念头,足够幻化成杀人诛心的利刃。
当一颗心变成一堆死肉,再怎么向它表达歉意也没有用了。
救不活。
“没事儿。” 路春宵轻轻摇了摇头,发出的声音略微干哑。他弯腰穿好鞋,准备出去。
“路春宵——”盛昱喊住他。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的人,盛昱顿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只是转念他想,路春宵向来乖顺,没因那句话大吵大闹也是正常表现。
路春宵的回答听起来也很正常,他问:“怎么了?”
“用不用我跟你下去?我顺便带瓶解酒的,晚上喝的是有点儿多。”
“不用了。”路春宵说,“就是得我自己下去才能撇清关系。我跟你一起上来再一块儿下去,别人见了不就更说不清了吗。”
“撇清关系”几个字刺耳得很,盛昱不喜欢。但他找不出反驳的话。他们俩的事儿一直发生在暗处,外人面前可不是得撇清了那种关系才对,说是好友都已经是擦着危险的边了。
“行吧,随你。你什么时候上来?”意识到自己这话听着很像离了他一时半会儿就不行,盛昱补充,“大晚上的,早弄完早点儿睡。”
路春宵说:“你困就先睡吧,不用等我。”
盛昱“哦”了一声,又改口:“还是等你吧。你过来找我不是要说什么话吗,等你回来,你说完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路春宵静静瞧着盛昱,不仅不为他的等待生出半分欣喜,不好奇他究竟准备说什么,还起了小小的报复之心。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很爱,不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很不爱。感情其实比他以为的要更简单。
“那你等吧。”路春宵不再阻止盛昱,“你需要解酒的是吗?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瓶牛奶。”
听他说要带牛奶上来,盛昱莫名放下了心。
“对了,关于我想跟你说的话……”路春宵打开门,回头看向盛昱。他的手仍握着门把,一字一句道:“我是想告诉你,路春宵跟那句诗没有关系。春宵是春天的夜晚,春夜短暂,宝贵美好。就算跟你们想的那些事儿有关,情色本身也从来都不是不好的意思。”
路春宵笑了笑,最后说了一句:“盛昱,我也不是。”
随后,不等盛昱回应什么,路春宵收起笑,径直关上门离开了。
他关门的力度不大,但盛昱的心莫名被重重砸了一下,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
第三十四章
盛昱等了好半天都不见路春宵回来。
他有想过给路春宵发条信息问问怎么回事儿,但这行为太像在迫切渴望什么。思忖片刻,他放下了手机,终是不太情愿表现得自己好像特别在意路春宵的动向。
坐在沙发上又等了好一会儿,困意席卷,盛昱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几小时后,早早被窗帘细缝投进来的微光晃醒时,盛昱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屋内那张双人床——床上除了失去温度的情欲痕迹,没有其他新的气息。
路春宵不在,他依然没有回来。
“路春宵?”盛昱起身走向浴室,猜测或许他已经回了,只不过是在洗澡。路春宵每次做完亲密的事情进卫生间或者浴室都磨磨蹭蹭好久才出来,今天他们做得那么深入,估计也不例外。
然而浴室连灯都没打开。
盛昱站在门口往里看,灰暗之中仅听得见没关紧的花洒“滴答、滴答”往下滴水的动静。那声音叫得他心中烦扰,有如看见不起眼的秒针在一下下宣告时间流逝,任凭谁都挡不住它稳步前进。
盛昱几步上前将花洒的开关拧死,顺便给路春宵发了条信息,问他哪儿去了。随后他简单洗漱,穿好衣物打算退房下楼。
临出门前,盛昱看了眼手机。现在是早晨六点,路春宵没有回复。他下意识又往电视桌的方向瞥去,想看有没有牛奶——说不准路春宵是回来了之后有事儿先出去了,但是桌上空空如也,没有路春宵答应要带回来的东西。
下楼来到KTV,盛昱进入他们昨晚待得比较久的包间,里面横横竖竖躺着几个昨晚在这儿通宵到睡着了的同学。
盛昱定睛扫了两遍,确认路春宵不在其中后,一言不发地大步走到另一个包间。
另一间的同学不多,只有两女一男在放着歌聊天。
室内同样不见路春宵的踪影。
“盛昱?”包间里的男同学见他推门进来,打了个招呼,“你昨晚走挺快啊,在楼上睡的?醒的可够早的。”
盛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从昏黄的灯光中认出他是实验班篮球队的同学,换班后跟路春宵貌似是同一个班的。他问:“你们一直在这儿通宵没回去?那什么,有看见你们班的路春宵吗?”
“路春宵也来了?”那同学反问。
“来了,我看见他了。他来这边找过林双双。”一旁的女生回忆道,“当时林双双在跟二班的那几个拍照,路春宵坐边上等她来着。我看他没事儿干,还问他要不要先点个歌唱。”
想想路春宵平常参与不进热闹的安静模样,盛昱顺口说:“他肯定说‘不要’吧。”
“不是啊,他说‘可以’。”女生笑着说,“忘了唱的那个叫什么了,没听过,反正唱得挺好听的。我后来还拍了一小段,想回头放在我Vlog里。唱完没多久他就跟林双双走了,应该是送她回家了吧。”
“没再回来吗?”
“没吧,不知道,没怎么关注。怎么了吗?”
“没什么。”盛昱淡声喃喃,“他说要帮我带东西来着……”
说话间,盛昱注意到茶几上有瓶没拆封的牛奶。KTV里有酒有饮料都很常见,怎么路春宵来过的这间这么巧就放了瓶没喝过的牛奶。
他没多想就把它拿到手里,语气忽而轻快了些,问:“这是路春宵留下来的?”
“啊?”男同学否定道,“那瓶是我买的,我刚才胃烧得慌就点了两瓶垫垫肚子。你要是想喝就拿去喝吧。”
闻言,盛昱原本有些舒展开的眉梢当即紧了又紧。他放下牛奶,谢绝了对方的好意,然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给路春宵再次发去信息:「你已经回家了?怎么不说一声。」
等待路春宵回复的时间,盛昱回想昨夜到此刻发生的事情,诸多不太“路春宵”的细节令他不免思绪冗杂。
路春宵不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人。盛昱曾听陈叔提过一嘴,说是每次去接路春宵,路春宵都早早等在楼下,不曾迟到过。有一回陈叔提前了十分钟到,恰好见他正从楼道口走出来。可见路春宵是宁可自己多等待十分钟也不想麻烦别人多等的性子。
——可是路春宵昨晚让他等到了天明。
路春宵还向来说到做到。当初盛昱与林双双交往,路春宵保证不向盛父传话,后来盛昱也的确不曾从盛国成口中听到过有关交往细节的质问。去过马会俱乐部之后,路春宵提出并答应了要一起看电影。路春宵明知其中有别的暗示,也是第一次做那些事,真到了约定时间,他即使自个儿憋着胆怯也全然没有退缩。
——可是路春宵并没有如约给他带牛奶回来。
最重要的是,路春宵从来都会及时回复信息。他似乎是不想让盛昱的话落在没有后续的最后一句,因此通常会在第一时间认真回答,就算实在没话可说了,也会发一只很丑的卡通螃蟹表情当结尾。为此盛昱还曾随口说过“路春宵,你是不是手机长在了手上”。
——可是路春宵几个小时都没有回复。
盛昱不喜欢破案似的去研究一个人,他草草总结路春宵的行为说起来也算不上太过不寻常,无非是送好友回家后他也回了家,没跟他说罢了。至于路春宵为什么破天荒地没报备,除了“忘记了”这种于路春宵而言不大可能的做法,想来只剩“生气”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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