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就是一有人哄他就困,而且一觉睡下去连梦都不做一个。
等他踏踏实实睡醒一觉,跟充好电似的伸了一个懒腰,一摸身边就立刻坐起来了。
空的。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人,就被扶住了。
但说话的不是他想要的声音,“燕子?怎么了?不急不急,你慢点儿,手上还有针呢。”
望松涛来了。
燕知吞咽了一下,极力维持镇定。
但他心跳得很快,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发颤,“没事儿。”
“躺好躺好,怎么了,怎么突然出这么多汗?”望松涛有点不知所措,“要不……”
“嘘。”一个简单的音节把他打断了,燕知立刻凝固了。
望松涛被打断了,也就是望松涛也听见了。
所以那个声音不是他幻想出来的。
床边稍微一沉,他被小心地搂住,“放松,燕老师,呼吸。”
燕知强忍着颤抖,手指只敢抓着床单,“你怎么来了。”
他脑海里飞快地闪回。
不可能。
这些天在他身边的不可能是牧长觉。
牧长觉怎么可能知道?
他明明就把所有路都切断了。
如果他没有指名道姓地要过牧长觉,林医生应该只联系过望松涛。
他的确让林医生用自己的手机给牧长觉发过消息。
根据林医生的风格,她不仅不会主动联系和燕知病情不相关的人士,应该还会叮嘱望松涛保护他的隐私。
那牧长觉怎么会在这儿?
燕知感觉到肾上腺素一瞬间的飙升,让他的呼吸一下子快了起来。
“放松,燕老师,不抓着床单了,抓着我。”牧长觉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慢慢的,跟着我呼吸,不急。”
燕知下意识地跟着他呼吸的节奏,把牧长觉的衬衫牢牢抓着。
但他呼吸的力气太重,一吸气眼泪就往下掉。
“特别好,我们慢慢的,放松一点儿。”牧长觉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的,“燕老师最厉害了,马上不难受了。”
“好了好了,没事儿了,”牧长觉顺着他的胸口帮他调整呼吸,“不能急,医生都说了我们今天就准备出院了。”
燕知好不容易能说话了,声音没有一点力气,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这我得问燕老师,”牧长觉叹气,“跟我说在斯大,人却在医院躺着。如果不是遇上松涛,我还被蒙在鼓里。”
燕知微微皱着眉,朝着望松涛的方向“看”。
望松涛支支吾吾的,“我当时本来想拍张照片给你,然后我闪光灯忘关了,被剧组抓住了,差点给我送保卫处……”
“你……”燕知一听就有点喘不上气,立刻被扶住了胸口,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儿,不着急。”牧长觉一边给他顺气一边说:“我替松涛说,当时正好我找你。然后怎么问他都不说,他可为你坚守秘密了。”
燕知稍微整理了一下,至少现在能确定一件事:牧长觉刚来,没看见他最糟糕的状态。
他支撑出一点坚强,想把牧长觉推开,“我没事儿了,牧老师不用扶着我……”
“嘶……”牧长觉轻轻哆嗦了一下。
燕知立刻就慌了,“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真受伤了?”
那天在微博上看见的消息到底还卡在他心底,只是之前见不了真人他只能往乐观的方向安慰自己。
“就是擦破点皮儿。”牧长觉没让他推开,带着他的手摸自己的胳膊,“这包了一下,但是不影响活动。”
燕知摸了摸,放松下来的同时更确认了。
前几天的牧长觉身上都没这块包扎。
他放心了。
“我眼睛这几天不太好,所以住院观察一下,问题不大。”燕知垂下眼睛,“牧老师收到我消息了吧?”
“嗯,燕老师具体说哪一条?”牧长觉的声音带着点笑,“是‘我准备再在斯大留一段时间’,还是‘我现在挺好的’?还是‘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您还不是他的朋友’?”
前两句已经被揭穿的谎言让第三句也变得没什么分量。
好像对牧长觉来说,这些话他原本就都没当真。
对于燕知来说的“定局”,突然好像又从灰烬里擦出一两点火星。
“你跟我玩‘真心话大冒险’,里面有一句实话吗?”紧接着牧长觉又仿佛要亲自替他解围,“还是说其实你都选了‘大冒险’?燕老师的确胆子很大。”
燕知随着他的几句话又紧绷起来,“你什么意思。”
“牧老师牧老师,”望松涛站到燕知面前挡着,“我们燕子还病着呢,你别吓唬他行吗?”
“你也一样。”牧长觉的声音慢慢冷下去,“你也胆子很大,明知道他不舒服住院了,还帮着他瞒着我。”
像是一种本能反应,燕知突然就知道怕了。
他这一觉睡下去之前还觉得自己有一个幻象就什么都能扛过去,现在听着牧长觉这么说,又觉得这件事里最严重的事并不是他“不舒服”,而是他不舒服却没有告诉牧长觉。
“我……我……”望松涛抱着头蹲到地上,“我哪个也惹不起!”
“那燕老师之后是怎么计划的呢?”牧长觉放过了他,又转过头问燕知。
燕知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以后”,只是微微仰着头,“计划什么?”
“我听松涛说今天接你出院。”牧长觉问他,“你现在眼睛不方便,准备自己回学校公寓吗?”
要是换成幻象,燕知可以坦率地跟他说自己有多丰富的“独立”经历。
但是跟真正的牧长觉,他到底不敢。
“我跟松涛说好了先去他家住一段时间。”燕知只能说出这种走投无路的谎来。
“松涛那么忙,有空管你?”牧长觉是真生气了,甚至当着他向望松涛求证,“他真跟你说好了?”
“嗯……昂!”望松涛结结巴巴的,“对对对!他、他要来我家,我都跟我家里说好了,我姐好多房子都住不过来,他去了就住……”
“那我问问你吧,”牧长觉的语气和缓下来,“他眼睛现在不行,路都走不稳,吃东西肯定也不会老老实实听话,你打算怎么办?”
燕知顾不上自己难受,不想让望松涛被为难。
他皱着眉“看”牧长觉,“你说人家干什么呢?他只是帮我的忙,又没有错。”
“那为什么他能帮你的忙,我不能?”牧长觉的声音里有了淡淡的鼻音,“为什么他能知道你住院,我不能?为什么他能接你出院,我不能?”
燕知第一次听见牧长觉这种语气,有点无措地摸他的脸,“怎么了?你别哭,我没说你不能,我只是……”
“你只是分远近亲疏。他是你的朋友,我还得通过再次验证,是不是?”牧长觉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轻轻拿下去。
燕知的手指尖上有湿润。
他一着急就说不上来是哪有反应。
但燕知把这种五内俱焚的感觉归结于肠胃反应,立刻就捂着肚子动不了了。
好像他这几天条分缕析告诉自己可以靠着幻象过一生的疼一直攒着,集中在这一个时刻尖锐地爆发出来。
“不压,你松手,”牧长觉扶住他,把他压着肚子的手替下来,“你不动了,嘘,放松放松。”
燕知实在是撑不住,伸手搂住牧长觉的脖子,哽咽的声音低不可闻:“不行……牧长觉,太疼了。”
“好了好了,天天。”牧长觉一直护着他安抚,“放松一点,你不用力,没事儿了,我们马上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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