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答风:“胡说八道,那我要是不小心看到个唱跳舞台,我还能立刻开始唱歌跳舞不成?”
陈铃笑说:“当然可以。”
叶答风:“可以什么可以,我没练过唱跳,我可不敢上。”
陈铃:“您看内娱哪位偶像的表演像练过的呀?”
台下哗然。
陈铃又说:“不会唱跳没关系,上去胡乱摆弄一下,到时候说自己是养成系偶像,还是个孩子,已经很努力了,大家都会体谅。”
叶答风做出惊讶状:“我都二十有七了,还是个孩子呢。”
陈铃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虽然是说相声砸挂*,但众人也没想到陈铃说得这么狠,这时候不知道哪位大哥带头喊了一声“好”,场上居然响起了阵仗不小的掌声。
编导们也愣了,这不是事先对好的台词啊?!哪怕说相声开始前有段垫话,可以让演员适当自由发挥,但说这么刺激的话,过后要是被粉丝清算可怎么是好?他们这台晚会还是邀请了不少偶像和流量的。
但节目正直播着,总也不可能掐掉。
不过现场反映倒还好,确实也有发出嘘声的,毕竟在场的有挺多观众就是追星的。但她们倒是没像刚才那样闹出太大的动静。
——陈铃都这样说了,她们反应要是太大,显得像在对号入座似的。
业务水平不高的爱豆是有嘛,但反正说的肯定不是自家爱豆啦。
陈铃很老练地抬手,示意观众们安静下来。
叶答风继续道:“隔行如隔山,您说的或许是你们行业的情况,但我们相声门不是这样的,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说相声。”
陈铃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也是没辙了才来说相声,这不是在家里蹲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去了个商场开业仪式上跳舞,老板大气,给了两千块,但还要和我那十个冤种队友分钱。实在没工作了,家里一口人都等着开饭呢……”
叶答风:“日子过得确实比较艰难。”
陈铃:“是啊,不能挑活儿啊。”
叶答风:“确实……不是,什么叫挑活儿啊?感情您还看不上这份工作是吧。”
陈铃:“哪有,我绝对没有内意思,我是想说,年轻人嘛,别给自己设限,有什么机会都可以尝试一下,这是一种敢于冒险和积极进取的精神。”
叶答风毫不留情:“噢,说得好听是有冒险精神,说得难听点就是鲁莽、莽撞。”
陈铃却说:“莽撞怎么了?年轻人,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舞台在哪里,我的梦想就在哪里……”
叶答风:“这话您刚刚说过。”
陈铃:“总之我今天就要当一回娱乐圈莽撞人,我非说这个相声不可。”
叶答风:“那我不拦着您。”
陈铃继续道:“这古往今来,也不止我一个莽撞人。”
叶答风:“那您倒是说说,还有些什么人?”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话说到这里,才算是要入活儿了。前边都是些垫话,为了引出“莽撞人”这一内容。
“莽撞人”这一段,出自传统相声《八扇屏》,说的是三国张飞的故事。《八扇屏》本来是运用贯口*的方式介绍一些古人生平,通常来说垫话和正活儿内容都是逗哏的揶揄捧哏的无法与古人相提并论,从而造成笑料。但他们只有十分钟时间,为了力求让观众的注意力打一开始就被吸引,陈铃毅然决然改成拿自己和自己所在的行业砸挂。
原先电视台让他们讲的是《打灯谜》,但哪怕可以进行改动,放到这个舞台上来讲也是中规中矩。说《八扇屏》中的莽撞人,是陈铃灵机一动的想法。
一来可以很丝滑地由自己是个唱跳歌手来引入——包括他今日这副装扮,也有了很好的解释。
其实并没有哪条规定说说相声必须穿大褂,大褂也不过是彼时相声发源时艺人们的常服,后来慢慢才演变成人们印象中的演出服。但穿什么服装,也要跟所说内容相符,先前预备要讲《打灯谜》,陈铃这身打扮就莫名其妙。而如果他在台上“扮演”的就是一名唱跳歌手,那他这副打扮就是合情合理。
二来还可以展示一下自己的贯口/活儿。
十分钟的相声段子,不一定能说出多么惊天动地逗人笑的东西,但如果来上一段贯口,绝对能让人耳目一新。
“我说说,您听听,在想当初——”陈铃说着往外迈了一步,做出个武二花*的身段来,气势凛然,“后汉三国有一位莽撞人。自从桃园结义以来,大爷姓刘名备字玄德,家住大树楼桑。二弟姓关名羽字云长,家住山西蒲州解良县。三弟姓张名飞字翼德,家住涿州范阳郡。后续四弟,姓赵名云字子龙,家住镇定府常山县,百战百胜,后封为常胜将军。只皆因长坂坡前,一场鏖战,赵云单枪匹马,闯进曹营,砍倒大纛两杆,夺槊三条。马落陷坑,堪堪废命。”*
才念了一小段,掌声陆陆续续响起。
前头陈铃的垫话已经让人觉得这小子真敢讲,但大多数人,包括通过网络看直播的网友们,也都认为这就是极限了。
大家也没真当这是个相声,都把它当成用相声形式来讲的脱口秀来听而已。
毕竟陈铃哪怕装得再怎么有模有样,他本职也是个偶像。
但陈铃开始念贯口时,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是相声里的基本功,使贯口/活儿,不单单要演员把文本背下来,还要有起有落让人听来如一首节奏舒畅的诗,每个字落到耳朵里,就像大珠小珠落玉盘。
且陈铃说的这一段莽撞人,又不像报菜名之类的贯口,只需念出各式菜名,莽撞人是故事,表演者还需使身段,用眼神,真正地把观众带到故事里去。
而陈铃正是这么做的,他看上去游刃有余,甚至不像在背贯口,只像在说故事——如果不是他确实用着贯口的节奏的话。
念到末了,陈铃的语速越来越快,却还是字字清晰:“……曹操听真,现有你家三爷在此,尔等或攻或战,或进或退,或争或斗。不攻不战,不进不退,不争不斗,尔匹夫之辈……”*
随着他语速加快,现场观众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一时间掌声如雷。
过了这段,陈铃的贯口又像跌落瀑布之后进入平原缓缓流淌的溪流:“……后有诗赞之:‘当阳桥前救赵云,吓退曹操老奸臣,姓张名飞字翼德,万古留芳——莽撞人!’”
这整段贯口,拢共八百多字,陈铃一字不落地念到最后,现场掌声也越来越响,陈铃粗略扫了一眼台下,发现有些刚才喝倒彩的现在也情不自禁鼓起掌,但被他一看,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悻悻把手放下。
陈铃和叶答风一同鞠了个躬,下台。
刚从舞台上下来,陈铃身子就一软,叶答风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再去捏他的手,发现他手心全是汗。
“……”陈铃顺势将下巴支在叶答风肩上,小声道,“刚刚吓死我了。”
声音可怜兮兮的,完全不能将其和舞台上那个大放阙词还大秀基本功的逗哏演员挂上钩。
第4章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陈铃几乎是马上反应过来,后台人来人往,多少眼睛正盯着他们看呢,他这么个样子不像话。于是他直起身重新站好,没注意到叶答风本想拍一拍他背的手停在了半空。
叶答风将手收了回去,说了句:“表现得挺好。”
“您觉得挺好就行……”
这短短十分钟,让陈铃感觉如同过了十年。别看他在台上的时候讲台词像在指点江山,背起贯口来潇洒自如,实际上他心里没底得很,哪怕有着上台的兴奋,这种兴奋中却也夹杂了更多担忧,怕久未上台把握不好尺寸,怕出错,还怕观众不买账。
也怕被师哥批评。小时候学艺,师哥比师父还严苛,常常是陈铃学了点新东西就志得意满去邀功,最后被叶答风挑一堆刺儿,还被抓去对着白墙反复练习——真正的面壁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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