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袖子快要卷到手肘上面,疤痕才断了。
肘心像是刺下的部位,伤痕最深也最可怖,宋与眼前恍惚了下,好像立刻就能浮现起鲜红的血止不住地涌出来的场景。
那种久违的疼,从记忆里挣破出来,又刺痛了他的感觉神经。
宋与低头,拉下衣袖,重新盖过那一整条疤,袖口被拉到手掌时,宋与掌心实打实地疼了下。他意外转过手背,在掌心内侧靠下,看见了一个被磨破的水泡。
宋与怔了下。
对着水泡仔细回忆,他才想起来,这是昨天中午捞泡面被溅起的汤汁烫到的地方,大概是后来起泡,刚刚他没注意,用笔又磨破了。
白写了那么多字啊。
宋与嘴角翘了下,笑又不像。
距离倒数第二个离开,已经过去了三倍于旁人的时间,心底最后那点希望也算破灭了。他其实还挺想再见黎也一面的,哪怕又被那人逗着玩,哪怕是落井下石的报复……是当面的报复就最好了。
宋与撑着桌面起身。可能是因为没吃早饭,坐地铁、熬笔试又等面试,一直过了中午时间,身体沉得像灌了铅。
他扶着桌面,刚踏出去一步。
“说了不准离开房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靠着门边响起来,“怎么就你没听见?”
“……”
宋与一僵,抬眼。
第4章
有那么一两秒,也可能更长的时间,宋与以为自己是被累饿出幻听幻视了。不然按他的认知,这个人怎么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可不是,“幻觉”他动了,他从斜倚着的门旁直身,朝房间里宋与站着的方向走来。明明已经过去这么久,两人距离在几米之内该是六年前的事情,但那个人的五官轮廓好像一点都没变,还是每一次梦里梦见的模样。
宋与看得太入神,黎也停在他面前,他才蓦然回过神。
身体做出条件反射的本能反应,宋与往后一退。
退完宋与就后悔了。
这已经不是在曜蓝,天团Truth也不复存在。他和面前这个人的关系仅限于外界传闻的昔日的“王不见王”“相看两厌”,余下一生留给他近距离见面的机会可能都只有这一次——
天堑之隔,他早已不需要再避嫌了。
然而一步已经退完,跨回去不现实。
黎也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视线落到宋与脚上,又攀着那双依旧修长性感的腿爬上来。黎也懒了眉眼,哼出一声轻笑,“我就没教过你这么记仇的小屁孩。”
宋与绷着肩背,一副紧张防御的模样,连眉心也皱起来。
他每回看见他都是这个反应——黎也都习惯了。
说来奇怪,六年前的习惯,不知道怎么到现在还记得。
黎也把这归因于小狼崽子实在太好玩,让人想不记得都难。
宋与这样绷了好一会儿,终于恢复正常交谈能力。他垂下眉眼,低声问:“你来干什么。”
“叫人面试。”
“之前,有别的负责人。”
“他拉肚了,抱着马桶下不来,”成了圈内元老的还是摆不脱那个没正经的懒散语调,“劳你久等,跟我走吧?”
宋与皱了皱眉。
他知道这很奇怪。以黎也的身价,全酒店拉肚子挂马桶上了,也轮不到劳驾他来接一个试镜的小演员。
黎也都快走到门口了,发现身后没动静。
他回头一看,那落魄多了却还是那么一副倔脾气的小屁孩就站在原地。从他这里看过去,还像练习生营地那个顺窗爬进来的十七八岁的少年,只是这回微微低着头,白T恤显得他比当初多有几分苍白的细瘦,嶙峋的脊骨在他后颈微微凸起,一节勾一节,最后埋进细碎的黑发下,或许是一黑一白太过反差,莫名地透出点让人想抚摸揉弄的色.情。
不知道那时候的小狼崽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
一想到最后,黎也皱了眉。
多半是丁娇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竟然能让他联想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上了。
黎也有点冷眼:“还得我请你过去?”
宋与回神,抬头看他。
黎也勾起个嘲讽的笑:“还是说,真怕我来这一趟是专程要找个地方套你麻袋、再揍你一顿的?”
宋与动了动唇,最后没说话,皱起眉跟过去。
这一层应该是被节目组包场了。等候间出来以后,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地上铺着棕红色的花纹地毯,踩上去的质感柔软又厚实,宋与就跟在黎也身后,辨别着他的脚步声。
黎也的声音和脚步一样随意,“知道为什么这么安静吗。”
宋与抬了抬头。
黎也:“因为节目组的人都走了,你等也白等。”
宋与还是没说话。
黎也笑了声:“我现在正在把你往坑里带,最前面那个房间看见了吗,里面埋伏了我找来的人,准备狠狠收拾你一顿——你怕不怕?”
宋与:“不怕。”
身后声音答得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和当年那个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倔劲儿一模一样。
黎也气得想笑:“你迟早死你这性格上。”
宋与没解释。他是真的不怕,除了当年散团前夜,黎也站在楼梯上,冷冰冰地垂眼睨着他的那一刻,好像完全将他视作陌生人的神色……除了那个,宋与什么都没怕过。
黎也的脚步停了,就在他说的那个房间外。
房门紧闭,把手是银色的,质地冰冷的金属色泽在廊窗里投进的光下微微闪动,黎也压下门把手,朝外拉开那一扇门。
门内漆黑。
宋与面露意外。门内应该是做了什么特殊设计,可能还有吸光涂料,即便身后廊窗投下的光辉,落进门内也只剩可怜的半米左右的能见度。半米之外,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完全无法分辨。
宋与转向黎也:“这是,面试?”
“不是说了,”黎也扶着门,“我给你挖的坑。”
宋与抿起唇,他往门内跨出一步。
“喂。”
身后声音喊住他。
宋与站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回眸,身后的漆黑漫染他的眼眸,里面一点光都不见,清寂平静。他一动不动,看着那个自始至终站在光下的男人,光给那个人描上浅金色的轮廓,热烈而灿烂,张扬而桀骜,那些最能惹人飞蛾扑火的吸引性,全部都汇聚在这一个人的身上。
可这个人他自己不知道,就算知道,可能也没在意。
所以他就靠在门旁,像随意一问:“后悔了吗。”
宋与僵住身。
“放弃舞台,放弃天赋,放弃音乐,放弃一切,”黎也轻描淡写,似嘲似讽,“说要转型演艺,结果五年里一事无成,你后悔过吗,宋与?”
“……”
火烧一般的疼,从肘心的伤疤最深处蹿起,一直烧进手掌里。
宋与被烫得手指抽搐,然后猛地攥紧。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单薄的身影被黑暗吞没,低哑而冷漠的声音留在后面。
“和你没关系。”
是他一个人的孽债。和他没关系。
“烧”死他一个人就够了。
黎也回去的那个房间就在这个做了手脚的屋子的斜对面。推开门以后,和那边完全相反,大落地窗,光辉灿烂。
节目组的总导演和两个副导演坐在桌后的椅子里,各自审视着面前的监视器,还有零散的工作人员分布在房间各处,通过对讲机调配把控另一边的“面试”现场。
黎也冷着脸进来。房间里一共四张椅子,总导演和两位副导演各自一把,最后一把空着。黎也伸手拉过来,往里面一坐。
椅子被撞得晃了下。
离他最近的副导演回过头,笑:“能把你拱得这么大火气,看来这个宋与还真跟当年业内传闻里一样,是个哪都下不去手的刺头?”
“刺头?”黎也笑里冷冽,“他那不是刺,是獠牙,带毒的……就是只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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