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医生很忙,我需要在外面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真正同她见面。
老实说,我其实并不觉得跟她见面会有什么真正的用处,因为每次我仅仅只是说话,而她做的也只有听我说话而已……
不过即使存疑,我还是来到了这里,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里的环境,这里是唯一一个我十分确定仇郁清不会突然出现的地方,这感觉就好像是道士身边一般不会出现鬼,佛堂里面不会发生什么灵异事件那样。
另外,咳,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白医生那些引导性的话语也的确有助于我回忆,回忆起那些已经被我的大脑屏蔽的细节,那些我自己都选择放弃的曾经。
再度坐到白医生的面前,她看着我,说我的面色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来的时候更为憔悴了一些,她问我失去记忆对生活有没有什么影响,还建议我去找脑科的医生看看。
我知道她正在旁敲侧击地试探我还有没有别的问题,我也知道关于去见脑科医生的建议她是出于好意,但无一例外,我拒绝了她的一切试探和建议。
之前就已经说明过了,最近发生的,那些关于仇郁清的事情,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最初我给出的解释是说我不想去精神病院,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了,其实我害怕我会真正痊愈,我来找白医生,其实是一个十分矛盾的行为,一方面我想要摆脱那些关于仇郁清的幻境,另一方面我却只想让她解决关于我失忆的那些问题。
“好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白医生双手合十,无奈道:“说些你愿意说的事情吧,我不会再追问太多了。”
是了,是了,这样就可以,我来找心理咨询师,仅仅只是因为我需要“自救”的这个动作来麻痹我自己而已。
第4章 路灯下的少年
虽然我未曾动手,但我总认为,仇郁清被揍得鼻青脸肿,总有一部分我的“功劳”。
顾鑫趾高气昂的模样令我感到陌生,但他带给仇郁清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地被印刻在了仇郁清的身上,那时候仇郁清的身体很瘦,脸如果肿起来,就会显得有些头重脚轻,再漂亮的眼睛如果落得了个肿胀乌黑的下场,看起来也只会令人觉得可笑。
我想,那一定很疼吧,究竟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将那双漆黑而澄澈的眼睛变成那样可怕的模样,一瞬间我甚至害怕仇郁清会因此视力受损,所以趁转身的那一瞬间,用仅有我们两个才能听见的音量,我对顾鑫说:“差不多就行了,别那么无聊。”
顾鑫闻言,笑着转过头来将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而不远处的仇郁清,则如同永远打不倒的勇士那般,颤颤巍巍地再度站起身来……他幽深的目光有如实质,压迫在顾鑫和我的身上,要是顾鑫看到了他此刻的神情,他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喂,老大。”身后的某个同学想当那个再让顾鑫施暴的马后炮,而在那一刻我选择拔高声音说:“啊,好想喝酸梅汤,今天我陪你这么久,你得请我。”
顾鑫笑了声,自是应了下来,将仇郁清抛到脑后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保护了仇郁清吗?也不见得吧,我想起码在他看来,我只是个冷眼旁观后还若无其事的可恶之人罢了,跟那些欺负他的人没什么两样。
仇郁清的为人……跟他的名字全然背道而驰,他憎恶旁观者,他向来睚眦必报,他绝不会饶恕任何一个令他曾经丢过脸的人,哪怕那人当时仅仅只是露出了一个不冷不热的笑。
而那时的我大概也全然没料到自己会在不久后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他那样讨厌顾鑫,而刚好我也不算全然无辜,所以他利用我的喜欢去反击顾鑫,那样地顺理成章。
哦……不,抱歉,对于这些事情,我只是稍稍留了一些印象,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真的想不起来,好的,好的。不!我没有感到被冒犯,那我继续说了?哦好。
说句实话,那个时候在我的心目中,仇郁清并没有顾鑫重要,毕竟一个是发小,一个不过是班上大家都能欺负一下的对象,我说过的,我罪无可恕,我并不认为自己值得被原谅,我也明白在仇郁清的眼中我有多少可笑,因为那时我的歉意最多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他受到伤害的时候我没有保护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为我自己对他感到好奇为耻,毕竟他让我感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半大的孩子嘛,就是这样,天真又残忍,学会了大人们从众的陋习,又没有成为那个特殊存在的勇气,想要维护自己在班级的地位,所以毫不犹豫地摒弃了自己心中那仅存的善良。
后来……我记得好像是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令我根仇郁清说上了话,也让我真正产生了对他道歉的冲动。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我的兴旺,它是我的狗,一条通体雪白的大型犬,好像并非纯种的萨摩耶,只因为混了土狗的基因,看上去更威风一些。
在我六岁那年,爸爸将它领回家来,那之后它便一直陪伴我成长,从小学到初中……
在我看来它绝非宠物,而是家人,可以想象儿时带着兴旺出门的我有多威风,仅仅六岁,我的身边便有了一个跟我体型相差无几的守护神,它令院里绝大多数小孩都不敢欺负我,顾鑫也说它是我们战队重的重要组成部分,因为我们叫它叫它就叫,对着房子叫,对着人叫,对着其他动物叫,它很听话,会威慑一切想要挑战我们权威的人。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狗,特别是那种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大狗。
隔壁院拐爷爷是个讨厌动物的人,他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要把我的狗拿去卖给狗贩子,做成狗肉吃,因为他觉得我的兴旺太吵,会吓哭、甚至会吃掉他的乖孙子。
拐爷爷拄着拐杖,他的孙子也时常跛着个脚,拐爷爷跛是因为他的腿本身就有问题,他的孙子跛则是因为他学他,久而久之就将自己学成了拐爷爷的模样。
顾鑫带头给拐爷爷的孙子起了外号,所以就算知道他的名字,我们也叫他小拐子。
小拐子并不算是一个好孩子,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揭院内其他女孩的裙子,他将我和顾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经常说的一句话是:“我看你还不如你养的那条狗!”
小拐子骂我们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魔王,说我们是臭狗屎,跟着我们一起混的另外那些孩子就是无头苍蝇,巡着气味儿只知道没头乱撞。
我觉得小拐子看不惯我和顾鑫,并不是因为他想要伸张正义从而阻止我们这两个大魔王,相反,他只是狠自己不能取而代之,恨我们笑话他是小拐子,因为那时的他因为常年学他爷爷,已经很难维持正常的走路姿势,已经从一个假拐子变成了真拐子。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还不知道“小拐子”这三个字还有其他的含义,顾鑫比我懂得多,每当他对小拐子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里便是讥诮而又隐秘的笑意,多年以后那小拐子没有女人缘,找不到老婆,便更为愤恨地将他失败的原因归结到了这个绰号身上,对我和顾鑫的恨,也就愈发深切了。
平日里放了学,我便惯例会牵着兴旺的狗绳跟它一起出门散步,就算顾鑫不在身边,小拐子和他的爷爷也不敢来找茬。
那天下午我照常牵着狗绳出门遛狗,路过公共厕所的时候刚好尿急了,于是便将兴旺的狗绳栓在了距离公厕不远处的树桩上,兴旺很乖,平日里也不会乱跑,遇到危险它也会叫,所以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其实是很放心的。
我没有想到当我上完厕所回来,会看见狗绳被割断,兴旺不知所踪的景象。
那一刻我慌了,不顾形象地便开始在公园内大叫起了兴旺的名字,我想起了拐爷爷常说的话语,我害怕兴旺真的会被狗贩子拉走,然后发生我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是在距离公共厕所大概四百米的地方遇见小拐子和他爷爷的。
看着我们手中断了半截的狗绳,小拐子笑出声来,他爷爷则说:“不知道有多少家看你那土狗不顺眼,应该是拿药毒死了,挖个坑埋了吧。”
拐爷爷说完,小拐子的笑声便更大了,那声音之刺耳,犹如恶魔的狞笑,现在我回想起来,仍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时候我想,要不是看拐爷爷在一旁,而我又要去找兴旺的份上,我一定要用拳头亲手将那双小拐子的笑脸揍烂,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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