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尴尬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他们不愿意跟、跟我多提打仗的事情,或许我可以问问帕特里克。”
“来不及了,这批货物明天就要送走。”
威廉沉默了,他和他父兄之间始终有些微妙的隔膜。从他的角度看,他放弃继承选择离家求学,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后悔和不甘,甚至他在脱离拉特兰伯爵的庇护前往欧洲时内心还有些许对父母的愧疚,因为他的一走了之让父母在权贵亲戚面前不好做人。但他的父兄,尤其是父亲,也因为同样的事情对他抱有愧疚之情。威廉只身前往意大利后,老汉弗莱才意识到他的二儿子不得不依附于富亲戚那几年过得有多么压抑——他宁愿流浪去外国学医,也不想再做拉特兰家的alpha表少爷了。威廉刚走的那一会儿,老汉弗莱一想到他曾经勉励儿子在拉特兰伯爵身边好好学好好干,争取谋个头衔出身,就难受得心如刀绞,必须要喝几杯酒才能缓过来。如今威廉在医学上算是小有成就,又阴差阳错地和一位王族的omega结了婚,那份愧疚因为儿子的处境减淡了一些,但依旧让父子之间没那么坦诚。
朱利安见威廉为难,调笑说:“其实我问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捎过去,指的是信件或者私人衣物这类的,没想到你这么……实用主义。当然,我也不是不能以权谋私,给我丈夫的亲人送去一点军需品。”
威廉感激地说:“谢谢,不、不需要您以权谋私,我现在就去写信,还有几瓶创伤药,麻烦您一并派人送过去。”
与怀着梅拉迪丝时相同,朱利安的身材并没有明显地变化,但现在毕竟是春天,不像那会儿能穿着厚厚的冬袍,藏住隆起的孕肚。威廉每天回家时朱利安都老老实实地呆在房中,但他知道他不在家的时间里朱利安也会外出办事,大多数是跟前方战事有关的事。他其实有些好奇朱利安在外面是什么样子,他虽然是国王的代言人,但一眼便能看出是个有身孕的omega,很难想象那些手握兵权的alpha贵族会服帖地受制于他。
可惜孕期的朱利安似乎十分热衷于乖巧妻子的角色扮演,威廉也只好配合他演出了。
就这样,威廉有至亲在前线打仗,但他们寥寥的几封来信从来报喜不报忧,他还有个能插手军政事务的妻子,但在他面前总是投入地扮演着一个满脑子只有生儿育女的omega,他若是想了解一些前线的情况,只能靠和消息灵通的商人朋友聊天时的道听途说。
前线的情况并不乐观,苏格兰人斗志很强,这次似乎还有个极富智谋的民间首领。他们常常将英格兰骑兵引诱到山谷之下,然后让埋伏在山上的同伴将早已准备好的大石块推下山,这一招在多是丘陵的英苏边境屡试不爽。斯泰林森家的统领首先识破了这一计谋,制定了不可深追的军纪,但面对着衣不蔽体,拿着鱼叉和斧头挑衅的苏格兰,那些坐在马背上的骑士们很难克制住追上去的冲动。
战线上的来回拉锯似乎毫无意义,英格兰军队每占领某处,当地的苏格兰人只稍作抵抗便四散而去,等到英军开赴下一个地方,那些苏格兰人又会回来,杀掉留守的英格兰士兵,重新夺回他们的村庄。这样的战争很难定义什么是胜利,或许不会有一场大胜来终结这场战争,只能等到某一方坚持不下去悄无声息地回归安宁。
威廉自认为不是一个悲天悯人的人,但自开战以来他一直心事忡忡。这天下午他来到医院的藏书室,本想为自己的研究查阅点资料,随手一翻却翻到一位无名军医写的处理箭创的笔记,顿时心情郁闷,索性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刚走出医院的大门,一位相熟的理发师便向他跑来,他步伐有些不稳,显然是在这里守了他很久了。
威廉连忙扶住他:“哈里,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理发师将一个包裹塞到威廉怀里,说:“先生,我不是有意打听的您的私事,我家附近有个制箭工场,我听说主人是宫室长大人,我、我也是听人说,他是您的妻子。最近正打着仗,那工场每天都向周围的村民收羽毛,我早些年跟那管事的有些矛盾,他不收我家的。能不能麻烦您跟宫室长大人说一声,让他也收我们家的羽毛。”
他说着把包袱打开,里面是好几把捆好的鹅羽:“我还有个儿子,他虽然只有12岁,但是人很机灵,他会打鸟,也会绑箭羽,如果您能开口让他去那里做个学徒……”
威廉根本不知道朱利安名下还有制箭工场,虽然这件事并不让他感到意外。他问那理发师说:“家里是出了什、什么变故吗?这么需要用钱。”
哈里苦笑了一下:“变故也谈不上,只是今年的税重一些。”
威廉面色凝重,战争即是最大的消金兽,这场战争对国家带来的负担最终还是会落到平民的肩上。他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先令,塞到那理发师手里说:“这包羽毛我买下了。”
一包羽毛远不值这么多钱,哈里连连推辞,不肯收下本分之外的钱财,威廉情绪不佳,不像平常那样有耐心:“你、你收下就好,制箭工场的事我恐怕帮不了你的忙。”
他回到家中,他经营着军工场的妻子笑魇如花地问他:“布商刚刚送来了一批新的小样,你来看看哪些适合梅拉迪丝,我想给她做几套夏装,她现在大了,可以穿小裙子了。”
威廉没有回应,神色严肃道:“朱利安,我有话要跟你说。”
朱利安敛住了笑容,妮可拉和洛蒂见状收起了摊开在桌上的布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威廉直截了当地问他:“你知道前线的情况吗?”
朱利安说:“知道一点。”
“我听说这次战线拉得很长,从东到西各处都在打仗,但是战况却十分反复。”威廉说,“是这样吗?”
朱利安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威廉的说法。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们和苏格兰一、一直维持着低烈度的对抗,为什么今年要大动干戈?”
“因为苏格兰的高王去世了,他们群龙无首,现在是征服他们最好的机会。”这是主战的贵族们给出的统一的理由。
“你的家族统治英格兰这一百多年来,苏格兰高王换了十、十几位,但时至今日它依旧保持独立。”
朱利安不想再跟威廉辩论下去,撅着嘴说:“你怎么了呀,突然谈起这些。”
“没、没什么,只是想到战争这么继续下去,百姓会过得很苦。”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体恤百姓的人。”
威廉被他这句话激得笑了:“不,我不是。我只是看不懂为什么我的国家要发动这样一场滑、滑稽的战争。”
“那你来声讨我做什么,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威廉见他此时仍在装傻,气得话都说得流利了:“你敢说你没有在暗中推波助澜吗?”
朱利安不吭声了,威廉停顿了一下又叹道:“这并不是一场非打不可的战争,通过外交手段未必不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现、现在离结束遥遥无期,雷吉纳德会一直守在前线,朱诺正怀着孩子,你就算为了你弟弟考虑也不应该支持这场战争。”
朱利安被他质问了这么多句,听到这句话情绪也激动了起来:“说了半天民间疾苦,原来是为了朱诺呀。你是想让我为了一个omega延误战机吗,最昏庸的国君也说不出你这样的话!还让我去收买苏格兰人,我正怀着你的孩子,威廉·汉弗莱,你竟然想让我跑到北边去跟人谈判。”
“你你、你怀着身孕,不是还经营着军工场吗?”说到这个地步,威廉几乎有些口不择言了。
朱利安其实根本不管那个工场的日常经营,但他懒得跟威廉解释,只冷笑一声说:“你知道正好,只要在打仗,你的军工场就有钱赚,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这场仗打起来。”
朱利安说完便回房休息了,威廉则在客厅里坐了一宿。天快亮时,威廉几乎要僵在沙发上睡着了,洛蒂突然跑到他面前,神色焦急地对他说:“先生,先生,请您去看看主人吧,他从半夜起便身体不适,他不许我跟您说话,但我觉得还是得请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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