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都快哭了,头低下去又抬起来,然后又低下去,不敢看他,鼻头一鼓一鼓的,他那天做了21年里最疯狂的事。
“你宁愿跟陌生人结婚吗?你如果想相亲就跟我相吧,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知根知底儿的,你如果想结婚,就跟我结吧。”
方言后来抬起了头,下巴很倔地扬着,说那些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桑奕明的眼睛看,每个字都跟刚从土壤里长出来的苔藓,还是潮湿的,裹着颤栗的细水珠。
他平时不会这样一直看着桑奕明,那天他打破了以往看他时保持的适当距离跟时间,所以他也还清楚地记得桑奕明总是冷淡的脸上浮现出的惊讶。
桑奕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才多大?”
方言大声反驳:“你不也才25吗?那你着什么急呢?”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桑奕明绕过方言想走。
方言一把扯住桑奕明的胳膊,伸开双手堵在门口,因为过于激动,胸口起伏着,书包从肩膀上滑下来,他直接摘下来抱在胸口:“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我跟你相亲,你别去相别人,你今天不能去,我不让你去。”
方言张开两条腿,书包放在地上,两只手扒着门框,桑奕明站在那没动,只是沉默。
方言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半天之后桑奕明叹了口气:“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心思。”
那天桑奕明没能出门,也没去相亲,因为方言一直抱着书包坐在他家门口的地毯上堵着他,导致他下午的会也没开成。
方言一坐就是一整天,桑奕明让方言起来方言也不起,晚上抱着书包困得直点头。
桑奕明打了一天工作电话,晚上洗完澡出来,方言头靠着门已经睡着了,桑奕明抱起睡着的方言进了客房。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方言只知道桑奕明跟他爸妈之间吵了一架。
再后来,他们还是结了婚。
方言再想起那些,依旧感觉他跟桑奕明结婚的那段时间就像做梦一样,他以前只敢在梦里想想,后来居然成了事实。
要是让方言自己总结一下他们这快十年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平平淡淡,无波无澜,相敬如宾。
因为没有经历过激情期,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七年之痒跟倦怠期。
他的记忆里,两个人自打结婚之后好像从来没有红过脸,也从来没有吵过架,可能互相都因为什么生过气,但都不怎么表现出来,过一夜就过了,第二天照旧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其实方言以前也不是没羡慕过别人,不说远的,就说他哥栖南跟李凌赫,他们两个人是大学里认识的,当年谈的时候可是相当轰轰烈烈,你追我赶,打架翻脸,分手了又复合,哭天抹泪借酒消愁天盟海誓的时候可真不少,他也是一路在旁边看着他们这样过来的。
现在栖南跟李凌赫也结婚好多年了,也是平平淡淡过日子,没有那么多的烈火可烧了。
方言曾经好奇,问过栖南跟李凌赫现在的状况是什么样的。
栖南不太愿意多说,只是抽着烟,抽完了说一句,七年了,可能痒了吧。
方言不太能理解栖南说的七年之痒,因为他没经历过,但他知道栖南没以前那么自在了,时间长了也不再羡慕他们。
再说了,其实一直平平淡淡的没什么不好,细水长流才能长久嘛。
看吧,他们流着流着就流了快十年了。
方言前几天才在网上查过,结婚十年是“锡婚”,谐音“惜婚”,是让人更懂得珍惜的意思。
他当然会珍惜。
十年啊,方言一想到这个数字就觉得挺了不起的,裹不住的甜蜜都溢在眼睛里了,亮晶晶的。
他又想,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论贫穷、富裕、健康或疾病,我都会陪伴你,爱你,尊重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这是方言跟桑奕明婚礼誓词,这誓言没什么稀罕的,几乎在每个人的婚礼上,都要在宾客跟神明面前来上这么一套词,郑重又郑重。
但在以后整天被打磨的生活里,誓言会一天天被消耗磨损,当初是怎么被高高举起来的,之后就会在某一刻重重落下。
那句誓言也不过是给当时那个珍贵的时刻,烙下滚烫火热的一印。
以示尊重。
但对方言来说那不一样,那句话从他说出口的那一刻开始,就深刻地烙在了最软的那块心尖尖儿上,每次一想起来都是热热的。
他牢牢记着,捧着,信奉着。
十年里,一天比一天坚定。
作者有话说:
他们怎么结婚的后面都会细说~
撒泼打滚求海星求海星~伸手~
第5章 我一个人记得就行了
晚上他们没回自己家,姥姥听说桑奕明回来了,喊他们回家吃晚饭,下午就给方言跟桑奕明分别打了电话,说小姨跟小姨夫也去。
桑奕明从公司走,正好从方言学校路过,下班后准备先接上方言,然后带他一起回去。
周五晚上学校放假,校门口停满了来接孩子的车,桑奕明的车开不过去,最后停在附近商场的停车场里。
方言按照定位找到桑奕明的车,副驾车门打不开,趴在车窗玻璃往里看,发现桑奕明不在里面。
他给桑奕明打电话,桑奕明说在商场里买东西,正往外走。
方言往桑奕明说的一号门那走,远远看见桑奕明推着满满的购物车,手里还拎着一个大袋子。
只要桑奕明有时间跟方言一起回去吃饭,给长辈带的东西必定不会少,姥姥家还养了狗跟猫,购物车里还塞了不少猫粮狗粮。
方言快步走过去,接过桑奕明手里拎的袋子:“你买了这么多东西。”
“给姥姥姥爷跟小姨小姨夫的。”桑奕明说。
方言又打开自己手里的购物袋看了眼:“水管,买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一个长下坡,桑奕明两手推着购物车往下走:“小姨夫说姥姥家浴室洗手盆下面的水管坏了,让我带个扳手跟新水管回去,晚上换上。”
方言姥姥姥爷还是住在老城区带院子的老房子里,十多年前城市规划,那一小片被划分成了老住宅保护区,所以都没拆。
在那更早之前,他们一个大院里住着三户人家,方言跟姥姥姥爷,桑奕明跟他爷爷,还有一户是外地的,在那里租房子住过几年。
后来就只剩方言姥姥跟姥爷老两口自己住,他们已经习惯了住小院儿,不愿意搬到楼房里,老房子养个猫猫狗狗也方便。
下班晚高峰,又是周五,通往老城区的主干道堵车严重。
方言坐在副驾驶,一边看桑奕明开车,一边跟他说着白天学校里的事。
班里谁又调皮捣蛋了,用宿舍的洗脚盆盛满了一大盆雪放在教室里,藏在自己的桌子底下。
结果正上着课呢,洗脚盆漏了,教室里又热,雪很快化了一地。
那堂课是方言的数学自习课,他发了试卷给他们做,他坐在讲台后面,总听见若有若无用脚踩水的声音,心里还在想教室里哪来的水。
周五上完课就放假,学生的心思总想着往外跑,容易兴奋,所以教导主任周五下午总会在各个班级外面的走廊上来回检查。
他们学校是市重点,教导主任也是出了名的严厉,到了他们班,从后窗玻璃看见了最后一排藏在桌子底下那盆化了一半的雪,直接敲门进来,直奔那个还想把洗脚盆往里藏的学生旁边。
“你弄那一盆雪干什么的?”
方言人温柔脾气好,平时跟学生关系也好,很多孩子在他面前都很皮。
他是第一年做班主任,其他班主任经常教他,让他多板板脸,要是平时不厉害一些,管不住那些跟猴儿一样的半大孩子。
方言试了几次,他板着脸的时候很生硬,说话也是硬邦邦的不自然,试了两天就放弃了。
他很护自己的学生,只要不是原则性跟严重的违规违纪问题,孩子平时玩玩闹闹,皮点儿就皮点儿。
他赶紧从讲台上下来,赶在教导主任开口前,一巴掌拍在学生桌子上,把人叫起来站着,沉着脸先把人给狠狠训了一顿,又在教导主任要把人拎出去之前,先让他去外面拿拖把把地板上的水都擦干净,还罚他下周值日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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