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榆抿唇,暗自拉开些距离后道:“我没有不开心。”
“是么。”宋纪不置可否,他的目光略过姜白榆紧皱的眉心:“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姜白榆闻言,下意识舒展了眉眼,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蜷了蜷指节,有些生硬地说:“习惯了而已。”
不再管近在咫尺的人,姜白榆拿出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拍了张照,随后将网页关闭,把电脑合上后就准备递还给眼前的人。
但是在伸手的刹那,姜白榆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伸手从衣服的口袋中摸了摸,紧接着拿出一张红色的钞票,连同笔记本电脑一起放在了两人座椅的间隔上。
宋纪并未接过,他的目光瞥过那张有些皱巴巴的钞票,精准而又直截了当地对上姜白榆的眼,作为掩盖的笑意从其面上褪去,真实的侵略性才从那副温和的皮相下真实地显露出来—
“什么意思?”
“这是报酬。”见对方不动,姜白榆将钱压在笔记本下,接着面色沉静地对上宋纪的眼,“非常感谢您的出手相助,作为回报,一次乘车的价钱我算成五十元给您,这里面包括了我的乘车费和电动车的托运费。”
“……报酬?”
良久,一道蕴了笑意的嗓音骤然响起,宋纪勾了勾唇,镜片下的眸色沉暗得仿佛车外无垠的夜。
“姜白榆。”
“你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更有意思。”
“我就当您是在夸我了。”正好车辆到达目的地,姜白榆微微颔首,没等宋纪反应就先打开车门下了车,临走时,他先是微微倾身对着窗内的宋纪道:“很晚了,屋舍简陋,就不邀请您进去坐了,请您慢走。”
又偏头对着开车的林渡说:“请您注意安全,小心驾驶。”
成功站在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在即将推开门的一瞬间,姜白榆察觉到身后再次传来轻微的打火机擦响的声音,迈开的脚步微微一顿,他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
最终,姜白榆还是侧过身,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
“宋先生,今天真的谢谢您。”
“这里的夜色其实很美。”
姜白榆顿了顿,才继续说:“不介意的话,走时就开着窗吧。”
“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星空。”
*
布满沙石的乡道间,林风涌动。
眼见着门前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后座却迟迟没有传来启动车子的指示,林渡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先生,天色不早,您看……?”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是一句突兀又低沉的——
“他怎么能猜到,我在生气?”
“什……”林渡没反应过来,刚想询问,但接下来连续传来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雇主是在自言自语,因此便没再接话,继续保持着沉默。
“是因为猜到了才那样——才说出那种话?”晚间宴席上的闹剧惹出的火气被少年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抚平,宋纪唇畔的弧度难以抑制地上扬,许久,他才轻轻敛眸,借着薄薄的镜片掩去眸中浮现起的兴味。
“这是报酬,还是……好心?”
“——被抓到破绽了啊,小朋友。”
林风再次穿过。
“林渡。”
“我在。”
“开车吧。”
隐匿在黑暗中,宋纪搭在扶手一侧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语调中透出显而易见的愉悦,“到路上后,先把两边的车窗打开。”
“让我看看……”状似想到什么,男人微微勾唇,接着,两个模糊的字眼被他含在口中缓缓吐出,带着说不清的缱绻意味——
“星星。”
“……明白。”
第5章
潋滟的霓虹汇成在歌舞缭绕的空间中汇成一道泛着幽光的长河,随着调酒师的身影微微摇晃,这片河流就被切割开来,缓慢地落入精致的高脚杯中,被依次端到隐匿在暗处的人群桌前。
空气中弥散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微醺感,被单独辟开的顶级包厢内,谈笑声四起,气氛虽然热络,无形中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边界。
宽敞的空间内分散地坐着十几个人,沙发的位置分明格外开阔,中间的部分却空出相当大的一块,该坐在那的人没坐,在场的其他人便都不约而同地落座在了其他的位置上。
虽然在场的人大都表现得放松闲适,但在谈话间却总分出一丝心神留意着一侧角落内的动静。
未曾被光亮覆盖之处,一张柔软酒红色的沙发将它的使用者与其他人完全分割开来,形成一个完整而独立的空间。
沙发左侧的扶手处垂下一只修长的手,那只手掌身稍宽,背部的骨骼微微隆起,淡青色的脉络曲折地蛰伏在苍白的皮肤下,延伸到佩戴了银色表带的腕部,彰显出力量的同时又显出不可言说的性感。骨骼分明的食指与无名指间夹了根细长的烟,火光隐现中,浅薄的烟雾模糊了尾指的戒圈。
手的主人微阖着眼,姿态放松似乎是在假寐。
而场内则有人的状况与他形成极度的反差。
叫来的几批人,无论男女,没有一个被看上的,今晚的东家面色从一开始的尴尬逐渐转向无来由的紧张,他暗自搓下手中的汗液,几次调整了呼吸之后才起身上前,忐忑不安地迈开腿,踏入了那片界限分明的领域。
潜藏在暗处的猎豹无声地睁开了眼。
“宋先生,不知道今晚的行程您可满意?”来人躬下身,含着笑毫不掩饰谄媚地低声开口。
不带感情的视线透过镜片落在眼前姿态恭敬的男人身上,宋纪没说话,直到对方紧张得险些控制不住肢体的颤抖时,他才抖了抖指间那截快要烧到头的烟,胸腔中闷出一声沉笑。
“酒不错。”
摆放在宋纪面前的玻璃器皿里的琥珀色酒液分明半点也没少,那人心知肚明,当下也只敢顺着宋纪的话下,先是接连点头应了几声,又看起来在犹豫着要不要接着往下开口。
前几日晚间接待时,场上有人喝完酒口快引发了些乱子,不顾想要圆场的人将场面闹得相当难看,虽然这位当场没说什么,反倒一言不发地将那出闹剧看完才离场,但任谁都知道,以这位的脾气,事后的折磨肯定少不了。
孰料,过了几天都没有引来半点风吹草动,惹事的那人酒醒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成日里惴惴不安,又不敢亲自登门道歉,这才求他来探个口风。
但最重要的,是他本身也有求于宋纪,眼下的态度自然得加倍恭敬。
“说起来。”宋纪缓缓勾起一个笑,倾身将手中的烟头不紧不慢地烟灰缸内捻灭,才接着说:“您最近对我的行程相当感兴趣啊。”
虽然面上悬着笑,但那笑意却远不达眼底,反倒沁着凉薄。宋纪对于比自己年长的人惯性用“您”作为称呼,可是那双叠了浓云的眼眸中却半分尊敬也无,似乎在场的人都不过是任由他置于掌心中肆意摆弄的小丑。
“不敢不敢。”那人闻言心下大惊,表面上却不敢泄露出分毫,在脑海中飞速组织出合适的话术后才回:“这不是担心前几日发生的那事儿惹得您心情不快,这才……”
话说到这个地步,来人也不再掩饰,索性直接开口:“宋先生,就之前的那事儿,我替他向您道个歉,您看……?”
宋纪不语,镜片后的双眼轻轻眯起,一旁的王逸始终不着痕迹地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见状嗤笑一声:“吴总想要替人说情前,也应该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既然是道歉,也该拿出应有的态度来。”
心底的唯一一丝侥幸也被人彻底打消,那位被称作是吴总的男人咽了咽唾沫,才试探性地询问:“那您的意思是……?”
“我说了。”
宋纪执着玻璃杯的手轻轻摇晃,冰块碰上杯壁,本该清脆的声响此刻却显得有些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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