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大一下的春天,这个周末,杨樵说准备回趟云州。
薄韧这几天肉眼可见地开心无比,还有三四天,他就很明显地捯饬起自己来,今天借了邹冀沙龙卡去剪头发(给了邹冀三十五块),又从奖学金里大方地挪出一百五十块钱,买了今年的第一身新衣服。
结果临到头,杨樵学校里又有点事,这周末回不来了。
邹冀眼看着薄韧头顶那一株迎风摇摆、欣欣向荣的灿烂小花,陡然间像被喷了百草枯,迅速萎掉了。
邹冀:“……”
邹冀也是很矛盾的。
他既担心薄韧这直男,万一真有了女朋友,那么一定会让杨樵非常非常伤心。他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朋友难过。
但看薄韧这样,他又有点担忧,万一薄韧真的曲里拐弯……真去当了男同,以后要怎么办呢?将来在社会上遇到的问题先不考虑,单是家里那一关,薄韧都很难过去吧。
远在北京的杨樵,在告诉薄韧说,他这周不能回去了以后,收到薄韧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他也知道薄韧很想他回去,担心薄韧会不高兴,又详细解释了是为什么不能回去,他这周末要去帮老师一个临时忙,拒绝了不太好。
但薄韧也没再回复他了。
他想了想,只好又来问邹冀。
木头:你今天见过他吗?他是不是在生气?
寂寞小王子:我们正一起吃黄焖鸡
寂寞小王子:他没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
寂寞小王子:危!他把鸡屁股给吃了!
杨樵:“……”
很快薄韧也发了消息给他。
韧:别听唧唧胡说八道,没吃鸡屁股
杨樵见他肯回消息了,顿时放松了心情。
木头:那你怎么一直不理我?
韧:生你的气,不想理你
木头:这事真的推不掉,下周一定回去
韧:没有诚意,都不会说点好听的哄我吗?
杨樵还在打字,邹冀又发来了消息。
寂寞小王子:你们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有瞒着我,那什么吧?
怎么会有这种误会?杨樵忙关掉薄韧这边,先回复了邹冀。
木头:当然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可不要对他乱说啊!
薄韧等不来杨樵的回复,又开始掉脸了。
韧:你现在是连哄都懒得哄我了,是吗?
杨樵赶忙又切回去打字,还没把哄薄韧的话打完,邹冀又发来了消息。
寂寞小王子:有个女生想找他看剧,女生长得还挺好看的!
杨樵:“!”
啊?他哪里还顾得上去哄薄韧,立即追问邹冀下文。
木头:然后呢?他去了吗?
“寂寞小王子”把女生被爹味薄韧气跑的始末,添油加醋讲了一讲。
杨樵:“……”
怎么有这么离谱的事?薄韧为什么对女同学那样?
那盆黄焖鸡的另一边,薄韧等得焦躁起来,怎么杨樵还不哄他?
韧:不理我了是吧
韧:算了,我拉黑你了
韧:3
韧:2
木头:停!
木头:没有不理你,刚有点事
韧:你怎么总是有那么多事?
木头:没有了,不理他们了
木头:最爱你了
木头:下周末一定回去,我真的超想你啊[亲亲]
邹冀刚才和杨樵八卦完,就已把手机收了起来,在夹菜吃,问薄韧道:“你还吃不吃了?都凉了。”
“不凉……不是,不吃了。”薄韧只顾笑着玩手机,随口道,“吃不完打包,别浪费。”
韧:[亲亲]
夏天一晃而至,他们迎来了大学中的第一个暑假。
薄韧和杨樵商量去旅游,挑来挑去,最后选定了去自古山水甲天下的广西!桂林!
“我也去,我也去!”邹冀积极响应。
他真的很想一起去玩啊,但听朋友们把计划说了一遍,又表示:“不去了,不去了。”
不存在什么给二位当灯泡不灯泡的问题,主要是一看这出游计划,主导制定人毫无疑问,一定是薄韧这位云州当代葛朗台。
“学生穷游我很能理解,我也不是不能省钱,和你们一起穷游,我也会很开心的。”邹冀道,“但是,但是!这个计划,是不是也太穷了?!”
居然要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去广西。
更离谱的是,杨樵居然还同意了。
邹冀是万万不要一同去了。
他甚至觉得杨樵可能疯了。
他私下里单独对杨樵说:“为了陪他省钱,居然坐三十个小时火车也愿意,你……你别是个恋爱脑吧?”
“……”杨樵乐观地说,“三十个小时卧铺,也还好吧?”
邹冀绝望道:“是硬卧啊!最反人类的硬卧啊!”
确实,怎么会有这么反人类的存在?
杨樵人生中第一次火车硬铺的旅程,还不到一半,他就已经后悔得直想撞墙。
早知道,在薄韧制定计划的时候,他就不只顾着高兴,只想到和薄韧一起去玩太快了了,完全盲听盲从,当时也该稍微发表点反对意见,哪怕各退一步,坐半程高铁,再半程硬卧……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他和薄韧原本是一个下铺一个中铺,上车后列车员找到他俩,商量能不能把下铺换给了一位中铺的老奶奶。
两人同意了,这样一来,不但他们的下铺没了,两个人还被分到了不同两间去。
夜十一点多,卧铺早已熄了灯。
杨樵躺在中铺。上铺两位大哥呼噜声二重奏,下铺那位奶奶不知道喝了什么中药,药材的味道很大,又混合着卧铺车厢的各种异味。
他戴了耳塞,还戴了蒸汽眼罩,又用衣服蒙着口鼻,却也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床铺又狭小,他如今身高也已经超过了一米八,头脚都顶着厢板,非常不舒服,对这个夜晚充满了绝望。
他面朝着里面,努力想要睡着,忽然腰后被戳了一下,被吓了一跳,忙扯下眼罩回头去看。
在车窗外投射进的朦胧光线里,他看到了薄韧的脸,出现在他的铺位旁边。
“你……”杨樵想说话。
薄韧忙做了个“嘘”的口型,不要打扰到别人,又示意他下床去。
杨樵不明所以,把耳塞也摘了,慢慢下去,跟着薄韧,来到薄韧和奶奶换过后的那个隔间里。
薄韧示意他看,自己如今是睡了下铺。
杨樵:“?”
两人并肩坐在那张下铺的铺位上,杨樵终于也能舒展一下腰背了。
“这个铺位,十点多上来一个姐姐,”薄韧指尖朝对面中铺指了指,示意那姐姐换去了那个他本来的中铺位置,能看出那里躺着一位穿裙子的女士,背对外面,应该是睡着了。
薄韧很轻声地解释说:“她觉得下铺有点不安全,就找我换了一下。”
杨樵点了点头。
薄韧道:“你睡这里,我去睡中铺。”
他要起身,杨樵忙拉住他,说:“等等再去……陪我待会儿吧。”
薄韧又坐了回来。
两人看看彼此,两张疲倦还倒霉的脸,又都笑了起来。
“都是我的错,”薄韧怕说话影响到别人,靠近了些,道,“硬卧教我做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杨樵此时却一点也不生气了,道:“没事,也很有意思。”
薄韧叫苦道:“什么有意思?这哪有意思?”
“就我一个人的话,我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杨樵道,“是和你一起,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说完,笑着看薄韧,这是他现在最真实的想法,和薄韧一起经历的意义,远远大过于辛苦。
薄韧本来还在愧疚,听他这样说了,又被这么看着,心口突突乱跳了起来。
火车前行中发出有节奏的哐哐声,一下下都撞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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