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嘉青背对着他将纸放在桌上,低头说:“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尔后不作犹豫地大步离开,手臂蹭过闻珏的肩膀,没再看他一眼。
黑夜飘风急雨,适时从远方传来闷重的雷声。
僵硬的手指推着手轮圈,慢慢停在桌台前。
闻珏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久久看着那张日期为11月25日,时间为零点二十五分的监控视频复印纸。
左上角是闻珏被抬上的那辆救护车,有一滴水渍将纸张褶皱。
他伸手去摸,指腹沾上一点灰色的油墨。
脑海里又闪过宁嘉青的问他的问题。
——怀疑过宁嘉青与车祸有关吗?
在十分钟前面临这个问题时,否认应是最优的回答。
必要时还应该将他与陆炡的话转述给宁嘉青,来证明自己对他的信任。
然而心虚时话最多,最密,也最无用。
闻珏想,自己大概率是信任宁嘉青的。
但与之对立的是小部分的怀疑。
猜疑是人之劣根,像四季植物,哪怕两人之间坚如磐石。
怀疑的根茎也能顶破石头,蔓延出条条裂缝。
闻珏怀疑过宁嘉青。
也许是今天见过陆炡后,也许是知道阿暹生前的最后一封邮件,也许是从帕瓦的口中得知对方调查过自己。……但这些逝去的过往早已变成黑白色,淘汰的默片闻珏不想再回忆,也不想再问。
他只想向前看宁嘉青这幅唯一彩色的幕布,可终究是掩目捕雀。
疼痛唤回思绪,不断地刺着大脑皮层。
起初闻珏他以为是腰背在痛。
下意识伸手去揉,停顿两秒,又将手移到左胸口。
原来不是腰痛,是心痛闻珏眼睛有些发胀,唇角蔓延出一抹笑容,又很快没了笑。
他看向花束前的牛皮纸袋,尔后向前掀开砂锅盖,看到完整的半只雪梨时,微微松了口气,喃喃自语:“还好没有煮过。”
安静须臾,又说:“还好只是看到了这些。”
司机送韦京年回到家时,已经夜里一点钟。
因为宁嘉青突然推掉应酬,所有事情不得不由韦京年来赔不是、做周全 。
酒量再好也禁不住一杯一杯地灌,在厕所吐了四五回才有了点意识。
这会儿从喉咙到胃一条线火辣辣地烧,他不禁皱起眉。
宁嘉青极少违约,尤其在工作方面。
今天吃的亏韦京年认了,最好别告诉他是因为闻珏才爽约。
车速缓缓放慢,司机轻声说:“韦先生,到家了。”
韦京年闭着眼“嗯”了一声,想到还在下雨,说:“直接把车停在地下车库。”
见对方犹豫着,韦京年睁开眼睛。
透过灰色的车窗和雨幕,果然看到别墅门前坐着个人影。
司机适时地亮起车前灯,只见宁嘉青浑身被雨淋得湿透,一动不动地低头望着手心。
韦京年微微眯眼,后槽牙收紧“啧”了一声。得。
这是跑到他家里来演琼瑶剧了。
韦京年从下车到举伞送男主角回屋里,没多问一句话。
麻烦已经睡觉的保姆熬了碗姜汤,他忍着胃疼没喝一口送到自己房间里。
只见宁嘉青陷在单人沙发里,惨白着张脸跟雕塑似地一动不动,又在低头盯着手心。
等走近了,才看到是那条吊坠。
韦京年的胃更疼了。
他将吊坠拿过放到一边的沙发上,舀了舀汤匙送到宁嘉青手里,“趁热喝,别着了凉。”
宁嘉青垂眼盯着红褐色的液面,蓦地问:“怀疑也好,猜忌也好,其实我没那么在乎。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始终都不多问我一句,难道连句解释都不需要我说吗?”
韦京年微微一怔,“……嘉青?”
沉默片刻,宁嘉青自嘲地扯了下唇角,红着眼哑声道:“京年,你之前说得对。”
“厄洛斯和普绪克的故事,在他们彼此怀疑的那一刻,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
因为有了后半部分的美满,所以才称作为神话。
大致已经能猜到宁嘉青和闻珏之间的事情,韦京年叹了口气。
他拾过宁嘉青的右手,慢慢抻平,拇指压着掌心的硬块,轻声说:“你住在枫香晚苑养伤那一年,骨肉愈合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那时我就应该告诉你:伤疤只有露在外面,才能引人注目,让人心生愧疚。你把它藏在手心,只会滋生出嫌隙和猜疑。”
“这里,是填不上的。”韦京年将宁嘉青的右手攥起,拳心的缝隙不可忽视,“嘉青,从前我劝你放弃,现在依旧如此,不会变。”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真相
说要放他自由,宁嘉青的确没有食言。
翌日下午宁嘉青的助理敲响枫香晚苑的别墅门,送来护照证件,告知闻珏已被取消所有限制,可自由出入境。
闻珏谢着接过,问宁嘉青什么时候回来。
助理面上为难,“我也不清楚,宁总最近忙于胡志明的项目,可能难有空暇。”
闻珏明了,等助理要走时,又说:“麻烦转告你们的宁总,我明天下午会离开。”
直到第二天下午,私厨照常送餐,家政上门清洁,闻珏也没能等到宁嘉青回来。
在整理行李时,闻珏将装着证件的文件纸袋撕开。一个物件突然掉出,滚落在地板上。
浅米色的地毯中,铜色吊坠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闻珏俯身捡起,拇指掀开吊坠。
那枚加固后的楔形木片安然无恙地躺在木星隔片后面,不再受外力一丝一毫的影响。
看来对方是不想再见他了,又想到前天晚上实在不愉快的对峙,大概是他这辈子见宁嘉青的最后一面。
闻珏心里难免生出一丝怅然,又很快释然。总归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这样也好。
此时门铃响起,临近约定接他去临时住处的时间。
闻珏以为是司机上门,结果开门看到陆炡宽阔的身形立在门外。
陆炡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看到是我很失望?”
闻珏瞥他一眼转着轮椅往回走,“人贵在自知。”
对方丝毫不见外地随他进门,快步走到他身前:“不问问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
“想知道一个人在何地,对于陆检察长来说轻而易举。”闻珏停下,抬眼看他:“止步吧,这不是我的房子,不好让外人进来。”
“外人?”陆炡点头,表情戏谑:“比起那个私生子,我现在对于你来说已经是外人了是么?”
闻珏无心再争,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你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说吧,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陆炡从风衣兜里拿出一枚U盘,“一个小时前,我从刑事科拿到这份恢复好的行车记录仪监控视频,车载录像已作清晰处理,连根头发丝是白是黑都看得清。然而一拿到手我就赶了过来,视频我没有看,也不知晓具体内容。”
“但我起初的想法不会变:你之所以受这么重的伤,除了柳方暗地里做了手脚,一定还有宁嘉青与之勾结的原因。”
他顿了顿,紧紧盯着闻珏:“阿珏,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
“什么赌?”
“如果我的推理是真的,你都不能再与企图加害于你的人相见,后续我有任何处理和决定,都不许替他求情。”
闻珏面上毫无触动,只问:“若事实并非如此?”
只听一声轻响,陆炡将白金色的检徽扔在茶几上,“罔顾客观证据,主观臆断是检察官行事大忌……我将主动请辞检察长一职。”
听此,闻珏突然轻笑,浅淡的笑容里没有半分嘲弄的意思,仅仅单纯地在笑。
问他笑什么,闻珏轻轻摇了下头,平声道:“只是觉得认识这么多年,你倒还是一如既往地自信。”
陆炡脸色阴沉,哂笑:“权当你在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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