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跟我上楼行吗,叫到车你再走,外面冷。”
因昨晚没有休息好,他嗓音一整天都带着细微的沙哑,听着像在祈求。
江代出不表态,倏地走近一步逼视住贺繁,咬着牙道:“你现在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是想干什么?”
“我......”贺繁迎着那忿然目光想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遂又止了声。
江代出眼见他沉默垂眼,心也跟着下坠。
贺繁沉吸一口气后抬了头,重新迎上江代出的视线,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不那么抖,“我们能当朋友吗?”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每一个字贺繁都说得清晰,江代出也听得清楚。他感觉到一阵酸楚的热流由鼻腔直冲头骨,让他禁不住紧皱了下眉。
一个半小时前,自己找了个牵强的理由来见贺繁,在弄清楚自己半夜不睡觉,来找一个家里有人等着的直男是为哪般之前人已经到了。像一只嗅见了血的蚊子,浑浑噩噩又全凭本能地往跟前凑。
多少年了,他江代出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如今的贺繁,和以前一样沉静内敛,除了偶尔跟自己没话找话,大多时候都在沉默地做自己的事。他由小时候读书努力转为了赚钱拼命,可能正在为娶家里那个女孩为妻攒老婆本。他的爱人模样乖巧,是他初中时形容过的憧憬中未来女友的样子,同她一起过着和这世上大多数男人一样的安然惬意的小日子。
他还是一样不爱笑,不爱出风头,不爱和人争吵。
也还是不爱男人。
当初自以为深切的,贺繁对自己的爱意,可能更多只是自作多情的捕风捉影,由贺繁一翻篇,已经是死无对证了。
现在的贺繁,除了愧疚,倒也坦然,都可以心无旁顾,毫无障碍地念在旧日相伴的情分上赏给自己一个朋友的位置了。
而自己却没出息地仍受困于爱与恨的水火交融中。
“我为什么要和你当朋友?”良久后,江代出开了口。
他牵动嘴角,眼中却不带一点笑意,睨着贺繁,“你看我像是缺朋友吗?”
第12章
那晚到最后,以江代出单方面的不配合草草收场。
好在因为公司事务层出不穷,两人不得不团结一心地投身工作,才没至于自此闹掰了不往来。
年前江山一代顺利收官了一台晚会,紧接着便进入了音乐比赛的筹备中。上有投资方要交涉,下有合作方要对接,全公司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保洁阿姨,江代出一直是最早来最晚走的那个。公司成立才几年,又准备扩展新业务,他离做甩手掌柜还差得远,经常早上头发都来不及抓就匆匆到公司,一杯咖啡吊着命就开始伏案工作。
贺繁虽不用参与项目决策,但他本来就心重,也细致,配合起江代出的工作一样熬心耗神。有次晚上从甜品店下班,路上差点因为疲劳出了交通事故。
其实初拿到这份offer时贺繁心里不安过,担心江代出会因为私人情绪影响工作,等见识了江代出处理公事时的专注认真和铁面无私才打消了这份顾虑。
这位Boss Jiang治下一向高标准高要求,江山一代虽说规模小资历浅,但公司里个个都是精英悍将,没半个浑水摸鱼的。加上平时江代出确确实实把他当个助理使唤,贺繁至少确定自己留下来是不会给江代出带来麻烦的。
如果他们之间还能剩下一点抵过了岁月冲刷的了解与默契,做不成别的,那就做他最得力的帮手。
贺繁相信自己是有能力站在江代出身后的。
足够了,这已经是他以往七年不敢奢想的。人生为他刻下最深的无可奈何,便是放不下也不可强求,亲情如此,爱情亦然,早就够他认命了。
他欲买桂花载酒,然已无少年同游。
这档江山一代协办的音乐选秀是个小型的华语节目,除了电视播放,也会以国粤英三语字幕投放网络。主投资方是一家这几年才刚进入加拿大的香港民营银行,欲在年轻人投资贷款这块市场分一杯羹,投办选秀则是为了迅速打开知名度。
这阵子大家午餐多是叫外卖,或什么简单快捷吃什么。像Eric这种精致讲究一点的无外乎也就下楼打包个日料,Sarah天天算着卡路里吃饭也没见瘦过,干脆自暴自弃地啃起了汉堡。
贺繁给自己和江代出点了附近的中餐,取回来时正不远地看见江代出和一女孩并肩出了写字楼。他故意没抬头,假装看着地面,只余光瞅见两人走路挨得很近。
这女孩是之前哪一个并没看清,反正隔三差五江代出就有女孩找,看样子是对漂亮的来者不拒。
贺繁没想到江代出在喜欢上女人之后,会变得同江致远一样迷于声色,用情不专。有时看着他身边人来来往往,贺繁会试着自我安慰,江代出若可以如此三心二意,或许自己当初并不至于让他伤的很重。
然想以此平复愧疚,效果微乎其微。
贺繁拎着两份饭回了顶楼,开了江代出办公室的门,把他那份鱼香肉丝饭搁在桌子上,便关门出去了。
他回到座位,一眼看见自己桌上不知何时多了盆绣球花,白底暗纹的小瓷盆里,淡粉色的一团小花开得十分讨喜。
Sarah端着马克杯从茶水间出来,见贺繁看见那花就过来解释:“老板和一个小美女出去了,这花是那小美女带来的。”
她低头喝了口速溶奶茶,心里估计是那女孩见Boss Jiang窗台养了不少植物,投其所好送的。
贺繁不解,“怎么放我这了?”
“老板走的急,叫你帮他拿进去。”
Sarah说完夸张地退后一步,又补充一句:“我不敢碰,花粉过敏。”
只是顺手的小事,贺繁放下刚打开的外卖,端着那盆小绣球又进了江代出的办公室。
江代出的办公室里的确摆着不少植物,但除了之前杜鹃送来的那盆“真身”,其余都是各式各样的绿植。大的像橡皮树龟背竹之类的都养在陶盆里,摆在各个墙角,小的多肉仙人球那些就放在落地窗前的花架上。
贺繁不知道江代出从什么时候开始爱养植物的,他自己是帮着原来的房东照顾过几年院子里的花草也认识这些。
他先是把花架和各个花盆擦了擦,便给新来的小绣球腾出了个地方。眼前的一片绿意中,淡雅的绣球和艳丽的杜鹃同样格格不入。
不过那杜鹃大概是因为疏于细心照料,花瓣已经呈现出了缺水泛黄的疲态,恹恹地耷拉着。
贺繁给花草浇了点水便回去吃饭,吃到一半,江代出去而复返。以花费时间来看,很难不让人怀疑他请人吃的是楼下便利店的烤鸡肉卷。
江代出一回来便直奔贺繁桌前,下巴一指对面那扇门道:“你进来一下。”
Sarah本来正嘬着奶茶,闻声不由抬头偷瞄。她总觉得老板对这个新来的贺助理态度古怪。说是不满意吧,又很倚重,但说满意吧,又总对人言语刻薄,态度冷硬,老爱跟人臭摆谱,端架子。
莫不是因为Alex颜值太高,使他在众美女面前产生了雄竞的危机感?
贺繁倒是大概清楚江老板叫他是要做什么,拿上记事用的平板电脑跟着进了办公室。
等跟江代出核对好本周要办的几件事,贺繁正准备回去工作,江代出叫住了他:“下午摄影组要去舞台那边拍点东西,我得跟去看看。”
贺繁听出这是要自己同去的意思,他低头看了眼行程表上的时间,“我们也一点半去吗?”
“两点吧,我们不急。”江代出边说着,目光边随意扫向一处,跟着细微地眯了下,应该是发现办公室里那些植物变了位置。
贺繁循着他视线看去,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把其中两盆挪到墙角:“那两盆是不喜光的,过两天开春一晒就蔫了。”
这些植物都是江代出平时逛超市时顺手拿的,放在那就当陪他这孤家寡人作伴儿。他不喜欢会开花的,就只爱绿植,跟他那不曾曝光过的性取向一样不讲道理。
不过他养的不怎么精细,以为给足水和阳光就能活,没研究过每一株不同的生长特性,现在贺繁这么说,也就听贺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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