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汛(19)
蔺焰尘愣了下,反问:“我骑得不好吗?雪天骑白马不帅吗?”
楚汛后知后觉地明白,笑了:“你别告诉我,你就是特地为了耍帅,偷偷那么早起床去骑马过来要给我个惊喜。你是小孩子吗?”
蔺焰尘被戳中心思,没有恼火,坦率地说:“小孩子骑得才没我好。”
又问:“你要骑吗?”
楚汛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天气这么冷,下雪路滑,多危险,我才不玩,我要回去烤火炉。”
蔺焰尘翻身下马,楚汛走过去,摘了手套,用焐热的手捏了下他的脸:“你看你的脸,都冰了。”
蔺焰尘被楚汛牵着手回了大屋。
时近中午,他们吃了午饭,蔺焰尘问:“雪停了,还去玩射箭吗?”
楚汛还是说:“冷,不去。你陪在我身边就好。”
蔺焰尘想想也是,于是说:“好,那我们打游戏。”
楚汛觉得和蔺焰尘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也是他打电游最多的日子,他小时候网络还不发达,小伙伴们会去网吧和游戏厅打游戏,别看他这样,其实他未成年时也偷偷跑去玩过几次,他做事谨慎,控制好时间,从未被父母老师发现过,大家依然以为他是好孩子模范生。现在想想,其实他的身体里一直埋着叛逆的因子,只是以前没有机会发作罢了。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他也爱打游戏,但工作以后太忙,哪还有空打游戏。
前些天还医院养脚伤,他就没日没夜地和小蔺一起玩游戏来着。就算不出门,和小蔺一块儿也是极开心的。
但今天,楚汛实在是没办法高兴。
玩了几盘游戏,蔺焰尘逐渐察觉到楚汛今天情绪低落、兴致不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不开心,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楚汛强打起精神,对他勉强地笑:“没有,不是你的错。我是脑袋有点晕,我想去睡个午觉。”
楚汛觉得自己这样并不好。
据说人在面对无法解决的难题时会变得昏昏欲睡,这是身体在下意识地逃避现实。
他本来就睡到快十一点,才过了两三个小时,竟然又困了,蒙头一睡就睡到五点,外面的天色就开始渐渐黯了。
蔺焰尘把他叫起来吃饭,他刚睡醒,身体有些发热,蔺焰尘担心地摸他的额头,疑神疑鬼地说:“我觉得你是病了,我给你找医生吧。”
楚汛却说:“我觉得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想睡觉而已。你找支温度计来,我量下-体温。”
体温略高,但在正常范围内,楚汛说:“看吧,我没生病。”
蔺焰尘荒唐地说:“那下楼吃饭也很累吧,我让人把饭拿进来,就在床上吃饭吧。”
这也太懒了,楚汛摇头:“不了,我起床吧。”
楚汛觉得胃口不好,最近胃口好像都不太好,前几天他以为是因为在路上奔波的缘故,可他到庄园都过了三天了。他不晕车,也不晕机,明明刚开始旅游那几天他的胃口都很好的。
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到底躲不过的。
楚汛只吃了一点点,他在心里斟酌着到底该怎么和蔺焰尘开口。
要么,还是明天再说吧。
明天吧,明天一早就说。
结果蔺焰尘不满地逼问他:“阿汛,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瞒着我的?”
楚汛犹豫了下,说:“没什么……我明天再和你说。”
蔺焰尘生气:“现在就说!不然我睡不着。”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燃烧的松木发出的噼啪的细响。
楚汛垂下眼睫毛,柔光笼在他的脸畔,他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没注意吗?小蔺,今天是1月23日了。”
蔺焰尘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吗?”
楚汛不疾不徐地说:“上月26日,我们约好在一起一个月……准确的说是四周。”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这话时,为什么会觉得心像是被揪住似的难受。
蔺焰尘像被当头一棒,他这段日子玩得乐不思蜀,日子都忘了数,顿时慌了:“中间你受伤养病四天也算吗?我觉得不应该算。”
楚汛却说:“怎么不算?那几天我又没放你假,你一直陪着我,我很满意。”
蔺焰尘皱起眉:“我觉得不该算。”
楚汛听他这样耍赖,笑着摇了摇头:“小蔺,不用这样子。”
他鼓起力气站起来,走到蔺焰尘的身边,拉住蔺焰尘的手,蔺焰尘低头看着他,楚汛看到那双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心尖柔软。
楚汛笑着,温柔而感激地说:“小蔺,这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
“谢谢你陪着我,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第28章
蔺焰尘觉得左胸口像是塞满了什么, 涨得难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楚汛还在微微笑着, 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气氛既伤感又尴尬,楚汛都觉得自己厉害, 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说我不说你睡不着,现在我说了,你睡得着吗?”
蔺焰尘反抓住他的手, 闷声说:“睡不着。”
在死亡面前,人生的别离反倒不算什么了。楚汛最最感激的是小蔺让他在人生的最后, 完成了许多心愿, 尽管他还想再多看看这个世界,但只是现在这样,他也心满意足了。
他不再暴躁难过, 终于可以接受自己快死了的这件事。
楚汛说:“小蔺, 真的谢谢你。我很高兴遇见过你。”
蔺焰尘依稀还记得那天喝醉酒和楚汛邂逅时的心情,揣着满怀的叛逆, 本来是抱着一颗不羁的玩心,本来是觉得期满一个月就和平分手……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真, 不知不觉忘了约好一个月的事, 感觉像是昨天才认识楚汛,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蔺焰尘觉得眼眶发热,他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 软弱到不像他:“阿汛, 你能不能别走?”
楚汛轻声说:“小蔺, 不要这样,人生就是一段不停地遇见和分离的旅程,起码我们在一起时是快活过的,这样不就够了吗?”
蔺焰尘忽然就忍不住了,憋了好久,一口气爆发出来似的说:“阿汛,你留在我身边吧。我不要你的钱了,你不要走。”
楚汛虽然也很难过,但还是说:“不行,这是约好的。”
蔺焰尘急迫地说:“那我给你三十万,你留下来陪我吧。”
楚汛怔了下,被他逗笑了:“别说这种话了,小蔺,我可没兴趣让你当我的老板。”
蔺焰尘见他居然还笑,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真是又急又气:“你这人怎么这样,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呢?”
楚汛说:“我哪有,你别冤枉我。我明明是言而有信。”
蔺焰尘满腹郁闷无从发泄,忽地爆发出来:“你要我怎么做才愿意留下来?阿汛,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我说了那么多次,你一次都没说你喜欢我。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呢?你不喜欢我吗?”
楚汛被他用盛满炽热爱意的目光凝望着,眼底也有点泛酸,他别过头。
蔺焰尘冷着脸,往他转头的方向走一步,走到他的目光里,楚汛再转头,他继续跟着走。
楚汛无奈,抬起头看蔺焰尘,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在一起那么开心,非要搞成这样吗?我当初找你就是想要快乐,现在这样有什么意思?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我们一起出发时是笑着的,现在也笑着结束,好吗?对你,对我,都是好事。”
向来对楚汛千依百顺的蔺焰尘这时候突然不肯听从了:“我不要,其实我不是……”
楚汛明白他可能是想坦白身份,但他不想听,突然冷声说:“我听见你和那个女生说‘别告诉别人’。”
他早就想提这件事。
蔺焰尘愣了下,慌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楚汛继续说,他也不是不低落的,在感情方面,他知道自己其实很傻,不然也不会被季天泽钓着十几年,甘受使唤,他不敢去分辨蔺焰尘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可他想到那句话,就会觉得烦躁,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说话有点酸:“我理解你对那个女孩说那句话,我们的关系的确不能宣之于众……从一开始我们只是约好了玩玩的。但你不想让人知道,说明你也没多认真,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留我下来?你还想瞒着我,故意用法语说话。”
“你还说……”楚汛深吸一口气,“你还和她说我不是你的男友,我听得懂。”
蔺焰尘急得抓心挠肺般,又气得肝疼,说话都结巴了:“不是,我那时那么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怕你不高兴,我才说法语。我交代她别、别说出去,说你不是我男友,不是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还想撒谎吗?楚汛冷冷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蔺焰尘太着急了,拔高声音:“那还不是因为你就没说过喜欢我吗?我……我也还没问过你愿不愿意正式和我交往,你要是愿意,别说是告诉我的朋友们你是我的恋人,我可以上报纸去买一版向全世界报告!我……我都不敢问,我觉得你没那么喜欢我。”
蔺焰尘说得很大声,底气十足,吼得楚汛被震得怔住,过了一会儿才说:“你那么大声作什么?和我吵架吗?”
被楚汛这么一说,蔺焰尘才轻下声来,他平缓了下情绪,很委屈地说:“你没我喜欢你那么多的喜欢我就算了,你不能冤枉我不喜欢你。”
楚汛心酸,无论蔺焰尘是否真的喜欢他,他都很难受,如果小蔺真心喜欢他,他更不能把小蔺拖下水,起码他们还没有正式恋爱,没有陷得太深,抽身而退还来得及。
蔺焰尘张开手臂,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抱得很紧,透过衣服布料能感受到彼此热切、急速、杂乱的心跳,楚汛握了握拳,抑制住自己不去回抱小蔺的冲动。
楚汛闭上眼,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反复好几次,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推开蔺焰尘。
就在这时,楚汛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水珠,掉在他的颈弯。
那是一滴眼泪。
楚汛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这滴眼泪碰到他的肌肤,他觉得所触及之处,仿佛被烫伤,热度一直延伸至心底。
唉,这个臭小子每次都这样赖皮,让他怎么保持住铁石心肠?
蔺焰尘带着哭腔,哽咽地说:“你的心跳那么快,明明你也喜欢我的,你就是不承认,我们好好谈恋爱好不好?”
楚汛胡乱说:“只是因为我和你在一起做了很多让人心跳加快的事,所以见到你时才下意识心跳加快而已。”
蔺焰尘放开怀抱,抓着他的肩膀,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又可怜又生气:“你骗人。”
楚汛咬了咬牙,想要再说出一些狠心的话来快刀斩乱麻:“我……”
话还没等他说完,蔺焰尘忽地俯身吻住他。
这是头一次蔺焰尘这么不温柔,急切,暴躁,嘴唇颤抖着,充满侵略性,又无比脆弱。
也是楚汛头一次没有接纳他,紧闭牙关,同时也关上了心扉。
蔺焰尘渐渐感到绝望。
楚汛一狠心,用力推开他:“别这样,蔺焰尘,你在我心里不是这种强人所难的人。强扭的瓜不甜。”
蔺焰尘一脸狼狈,几乎是恳求地问:“阿汛,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一点都不喜欢?”
楚汛把在颤抖的手指弯曲,握成拳,紧紧握拳,他看着蔺焰尘,开口了,但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剜自己的心:“小蔺,别在胡搅蛮缠了好吗?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绅士有礼的男人,我不想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形象。让我以后想起你也都是美好的,好吗?……我明天的机票都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