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纵年代(22)
徐博才哆嗦着把工作证和白大褂放下,最后问了句:“看在我为所里尽职多年的份上,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
领导一声叹息,好意告诉他:“只能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徐博才听了这话,一下懂了。
前后事情联系起来,除了蒋家,谁还会干这样的事情?
许早之前他就知道,蒋家不可能放任蒋以觉和徐牧的事情不管。这次革他的职不过是一次警告,下次可能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但徐博才偏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原本也叫徐牧不准再跟蒋家的人来往,现在蒋家故意来这么一出,他反而不愿低头。
回到家中,跟老婆讲起这个事,徐博才难平心中的怒气:“他们蒋家迟早有一天被拽下来!我不信这些人真能风光一辈子!”
“现在别再说这个话了,你到底在所里做这么多年了,总不会说让你离职就让你离职吧?要是这样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徐太太着急万分,他们算不上条件特别好的家庭,徐博才失业,家里肯定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咱们再劝劝儿子好了,儿子和那个人断了联系,他们就没理由再针对你!”
“劝什么?凭什么要劝?咱们儿子想跟谁在一起是他的自由!我就是要看看姓蒋的那个小子还有没有脸来找徐牧,我要让徐牧问他,他们家成天搞这些他们良心安吗!”徐博才是个硬骨头,最讨厌向别人低头,“如果,如果那个姓蒋的小子最后真的做出对不起徐牧的事,我徐博才拼上这一辈子的名声也要让他们蒋家名誉扫地!”
“你又这样!你又这样!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吗?低个头很难吗?你不为你自己想,就没为这个家想?一把年纪人了,好不容易到了要退休的年纪,突然说被撤职就被撤职,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该怎么办!”
徐牧回到家中时,父母正为这件事争论不休。
“你们在吵什么?”他惊讶地问。在他印象中,父母很少吵架,吵这么凶更是见所未见。
正大发雷霆的父亲把那份暴怒转移到他身上,吼道:“不关你的事,回你的房间去!”
母亲掩面哭泣,父亲怒得满面通红。徐牧抿了抿唇,最终选择不参与他们的战争,回了房间。
在房里,徐牧还能明显听见他们的吵架声。大致能听出他们吵架的内容。
父亲被撤职了,原因是他和蒋以觉被流传出去的那个视频。
那个视频这几天在网上疯传,徐牧学校里的人全都看过,包括他自己。他的感想不大,这个年代没什么人会在意这个,顶多想想是哪个混蛋偷拍的他侵犯他的肖像权。后来知道是米良涛干的,韩远玉自告奋勇去狠削了那混蛋一顿,米良涛来向徐牧赔礼道歉,事情便就此告终。
只不过连累父亲被撤职,这是徐牧没想到的。想也知道“儿子作风有问题”这是一个可笑的撤职理由,有人故意要整他们家。
除了蒋氏,徐牧想不出他们还招惹过哪号大人物。
徐牧靠在门上,滑坐下来,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内心坚定的事出现动摇。难道蒋以觉,真的是父母说的,为了利益可以不顾情谊的人吗?
徐牧很想直接找蒋以觉问个清楚。换做在平时,他早就直接找上门,或者打电话过去明问了。
但最近情况特殊。
他的毛病又犯了。
蒋以觉给他的药只剩一颗,他没把最后一颗吃下去。那毛病一犯起来,他的性情就跟着阴晴不定。他对蒋以觉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抵触感,只要一想到蒋以觉,他脑袋就会疼得像裂开一样。
蒋以觉给徐牧发的语音消息他一条都没听,一听见蒋以觉的声音,他就感觉整个大脑都在震裂。
这天晚上,徐牧从房间窗户看下去,看到蒋以觉的车停在楼下。蒋以觉从车上下来,靠在车门上,微笑着向他招了一下手。
换做以前,徐牧一定不顾自己穿着一身幼稚的睡衣,踩着人字拖跑下去。
可如今的徐牧看见这个难得的惊喜,竟然是皱起眉头,立马将窗帘拉上。
徐牧觉得自己生了一场怪病。他身心俱疲地趴在床上,手里拿着犹豫着不愿吃下的药,床上手机亮起,蒋以觉发来一条新消息:“你为什么不理我了?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
徐牧没有去看,任手机屏幕自动暗下。
这些天,徐牧噩梦里的场景变得越来越清楚。他在那个灰暗的、墙壁长霉的病房里,被强迫打针、灌药;被无聊时的护士们当发泄玩具一样虐待;被医生骗去做新治疗方式的试验品;被电击治疗后失禁,狼狈地坐在地上大哭,没人理会他。
每次从这些噩梦惊醒,徐牧脸上都带着泪水。梦里的事情,他仿佛真的亲身经历过。
他应该去看医生。
周一早上,齐洺桓的办公室里。
“你最近一直在吃这个药?”齐洺桓看着那颗软糖似的药物问。
徐牧本来是来向他请假的,但是齐洺桓看他最近情况不太好,非要问个清楚。徐牧无奈之下,只得把真相告知他。
徐牧点了下头。
齐洺桓把那颗药放在实验器皿上,滴了一滴溶液下去。
溶液色变,齐洺桓神色变得复杂:“这个药是两年前国内一个秘密药研团队研究出来的产品,上架不到半个月就被下令严禁。”
“你的意思是……这是禁药?”徐牧微讶。这么说,蒋以觉一直在让他吃禁药。
“嗯。其实它对人体健康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只是会刺激人的大脑,抑制大脑中的记忆力。”
“什么意思?”
“这其实是一款定向产品,专门为失忆人士研发。有些病人失忆后,家属不愿让他回想起失去的那段记忆,就会让他们吃这种药,减轻他们大脑的负荷。出发点本是好的,但怕有人会利用这款药做不法的事情,所以国家下令严禁。能拥有这款药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人。”齐洺桓停顿少顷,问,“这个药是蒋氏的大少爷给你的?”
当天下午,徐牧就拿着仅剩的最后一颗药去找蒋以觉。
从南溪岛回来后,他们两个没再见过面。再次看见徐牧,蒋以觉是欣喜的。他以为他有机会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让徐牧这么久不理他。
只是这份欣喜还没完全展现出来,他就被徐牧一盆冷水兜头浇凉。
徐牧的脸色跟语气都很不好,他拿着药逼近蒋以觉质问:“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牧以前看见蒋以觉时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气愤。他本身的气愤并不全源于这件事,更多是来自于连日来身体的异变。而出于对蒋以觉不明升起的异常的抵触感,这份气愤显得更加严重。
蒋以觉第一次看见他对自己摆出这么愤怒的脸,怔了一下,问:“我们这么久没见,你一来就这么凶?”
父亲因这个人被撤职,自己还被这个人骗着吃了禁药,徐牧不觉得自己的凶有什么不对:“我问过别人了,这玩意儿是禁药,会刺激人的大脑。你一直在让我吃禁药。”
蒋以觉许久不言,大抵是默认。盯着徐牧的脸,半晌后才说:“它不会伤害你。”
“是,这个东西不会伤害我,但会抑制我的记忆。你到底不想让我想起什么?”徐牧感觉得到,蒋以觉有事瞒着他。还是关于他的事。最近在他身上发生太多奇怪的状况,从那次轮船事故以后,这些状况便接连不断的来。他有预感,蒋以觉知道些什么。他想从蒋以觉这里挖到谜底。
蒋以觉闭上双眸,长叹了一口气。他点了一支烟,让自己舒缓下那口气后,说:“徐牧,我不想骗你。这的确不是单纯治疗你睡眠的药物,但它一定不会伤害你。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够了,其他的事情,我不会说。”
第27章 前尘人
蒋以觉的态度很坚决,他不肯告诉徐牧任何有关他身体的事情。
“你继续吃这个药,就不会有这些想法,相信我。”蒋以觉又拿出新的一瓶药递给他,声音一如既往地蛊惑。
徐牧在这一刻产生了动摇,他认为蒋以觉说得对,只要他把药吃下去,身体恢复正常,情绪稳定,他就会继续相信蒋以觉,听蒋以觉的话。他性情不会再这么阴晴不定,会少受很多折磨。
可是这次的他没有接受。
“我爸爸被研究所撤职了,所里说他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想来想去,除了你们,我们家根本没人去招惹过谁。”徐牧把他的药推开,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或许招惹你真的是我的错。”
蒋以觉微微一愣:“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父亲的事。他的事我会处理的。至于其他的……你现在状态不稳定,你听我的话,你把药吃了,我一切都会解决好。”
蒋以觉真诚的语气和表情,让徐牧差点要再走入他温柔的怀抱中。
不过,徐牧最终没有走向前,他往后退了一步:“我梦里的那些人,也是这样劝我吃药的。”
蒋以觉蓦然一震,眼眸中的光逐渐暗去,拿着药瓶的手垂下。
“你不愿意做的事,我不会逼你。”安静许久,他说,“但是我不希望你离开我,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
徐牧扯嘴角一笑:“永远?”
他没想到蒋以觉会果断地回答:“永远。”
这个“永远”,让困顿的徐牧,再次陷足泥泞的沼泽地。
徐博才年纪大了,又因为被人说得罪了蒋氏,没有研究单位肯聘请他,他只能摆摊做小生意,跟街道口的大叔一起卖早点。
早点卖不到两个礼拜,研究所的领导来家中找他,亲自请他回去复职。原因是蒋以觉介入了这件事。
但徐博才不愿意,他说他宁愿继续卖早点,也不想当蒋氏父子内斗的棋子。任领导怎么拉下面子来劝,也不肯再穿上那件白大褂。
好在,卖早点收入也不低,不至于让家里经济陷入困境,只是想到到了这把快退休的年纪还要这样奔波劳碌,有些心酸。
徐牧又来找齐洺桓。他必须得找个人说说自己的情况,才不会让自己闷死。和其他人解释起来太复杂,目前也只有齐洺桓是他可以说话的人。
徐牧坐在齐洺桓办公室里的沙发椅上,扶着脑门,一口气接一口气地叹。
“看过医生了?”齐洺桓坐在他面前,递了杯热水给他。
徐牧喝了口热水说:“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药,但是吃了之后一点效果都没有。”
“你有去找他吗?”齐洺桓这个“他”指蒋以觉。
“找过了,他什么都不肯说。”徐牧扶着额头,呼吸因堆积起来的焦虑而愈发重,“也许,他只是单纯想减轻我大脑的负荷,我没失忆过。如果我失忆过,我的父母和朋友没理由不告诉我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