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人间晚秋(37)
廖骏生嗯了一声,金今点头转过身出门。
廖骏生睁开眼,头又开始疼起来,一分钟没到病房的门打开,金今重新走了进来,廖骏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要不要人陪床。”
金今的表情像讨债,语气也烦躁。
“不用。”
廖骏生暂时不去区分是幻觉还是真实的,他也利落地回答。
“那你半夜撒尿呢?”金今手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挑衅地看着难得虚弱的廖骏生。
“我自己可以。”廖骏生咬着牙说,他区分出来了,这个金今是真的,还是那样不待见他。
说着廖骏生皱着眉,目光有些痛苦,脑震荡本就有些严重,现在被金今气得脑袋一阵一阵钝疼,他伸出没有吊水的手按自己的头,金今神色一变,走向廖骏生。
“我陪你要不要?”
语气软了下来,然后伸出手把廖骏生按在他自己头上的手拿下来,廖骏生脑袋不清醒地看他:“不用。”
金今气得脸色发红,他站起来转身就走,一点没有留恋。
半小时后廖骏生的头疼终于好了些,他的水也吊完了,艰难地去按铃,护士很快过来给他换了水,边换边问:“头还疼吗?”
廖骏生回答:“刚刚疼了一阵,有止痛药吗?”
护士点头:“我给你去拿,按理说不能吃的,疼得厉害了还是吃两粒吧。”
过了会儿护士端着水和药进来了,给廖骏生放高枕头,把药递给他,边递边问:“外头那男孩儿是你亲属吗?”
廖骏生刚把药放进嘴里,在舌尖上融化了一些,苦味传到喉腔,他没顾得上喝水,有些口齿不清地问:“什么?”
护士朝门口抬了抬下巴:“坐走廊上那男孩儿,你不认识?”
苦涩的药片几乎融化在嘴里,廖骏生还是没有喝水,他一只手掀开被子,护士连忙把人按住:“干嘛呢你。”
“我去看看。”
那药片已经被廖骏生生咽了下去,护士拉不住他,只好给他拿着吊瓶:“我把他叫进来就行了你下床干嘛呢。”
廖骏生的心脏像一小时前出车祸那样失衡,从病床走到门口的路似乎走在绵软的地毯上自己无法感知,一直到走出房间,看到深夜里冗长走廊中唯一的人。
金今盘腿坐在塑料椅上,低头拿着手机打游戏,感知到有人从廖骏生的病房里出来,还以为是刚刚进去的护士,刚想说什么,抬起头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廖骏生整个人有些苍白,目光平静中藏着暗涌。
金今翻了个白眼重新低下头,就这么两秒钟的时间自己游戏里的人物就被打死了。他烦躁地抬着头:“看什么看?”
这时候护士插进来说话:“哎对病人怎么这个态度呢,他不能气,别给他脸色看啊听见没?”
廖骏生却勾着唇笑,声音低哑:“你怎么没走?”
金今放下盘着的腿站起来,没回廖骏生,拿过护士手里的吊瓶:“我来弄他,你回去吧。”
护士古怪地看了两眼金今才转身离开,廖骏生跟着金今回了房间,然后抓住他那只垂**边的手,金今顿了一下没有甩开他,把吊瓶挂好转过身冷冷清清地看着廖骏生:“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儿?手松开,床上去。”
廖骏生极其听话地点头,恋恋不舍地松开金今的手,上了床,金今绷着脸给廖骏生把被子盖好,坐回床边的椅子戴好耳机,在廖骏生一动不动的目光里又打了两场游戏。
第四十二章 学会害怕
金今打游戏打得眼睛酸,总算抬起头看廖骏生,却发现廖骏生还没睡。
“上来睡吗?”
廖骏生问他,单人VIP病房的床很大,睡两个成年男人也没有问题。金今别开脸才发现护士已经进来过给廖骏生拔了吊水,他翘起腿摇了摇头,尽管眼下已经乌青一片,黑眼圈重得不行。廖骏生看着心疼。
“过来睡觉。”
廖骏生就要下床,举着他那包着石膏的半只手要朝金今这里来,看起来可怜又沧桑。
“行了你回去!”
金今瞪了他一眼,起来走到床右边躺下,和廖骏生之间仿佛画着三八线,一点不靠近他,但即使这样金今也很快睡着了,睡得又沉又深,一直到早上八点护士来给廖骏生吃药金今才迷迷瞪瞪醒过来,廖骏生示意护士声音小一些,低头对金今道:“你继续睡。”
金今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还当是当初廖骏生住在22号的那些天,嗯了一声便钻进被窝继续睡了,还嘟哝了句:“今天想吃油条。”
廖骏生勾了勾唇,护士的表情讳莫如深,给廖骏生吃了药连忙走了。廖骏生联系了助理让他买油条豆浆过来,这时候才有除了金今以外的公司员工知道廖骏生出了车祸。
于是上午十点的时候金今必须起来了,因为来看廖骏生的人排成队等在外面,金今恢复一贯的冷淡起来钻进洗手间,也没和廖骏生说话,洗漱结束后出来的时候恰好是几个自己认识的导演在慰问廖骏生。
金今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刚想转过身离开廖骏生便开口了:“金今,你帮我送一下导演们吧。”
金今一愣,眉眼闪过不悦却不能表现出来,他在没人注意的时候白了一眼廖骏生,脸上挂着憋出来的笑对几位导演道:“那各位我送送你们?”
把几位导演送走之后金今并没有回去,反正现在廖骏生那里一助二助都在,根本用不着担心,于是金今就打车去了977,晚上唐岳已经给金今说过陈肴的伤情,和廖骏生出其地一致,都脑震荡了,不一样的是廖骏生左手骨折陈肴右手骨折,腿崴了,但不是很严重。
唐岳在977门口等金今,金今身份敏感,但最近对他的管制不是很严,警卫因为唐岳的关系并没有排查金今。
977还是那个977,里面的病人一大半穿着军装,走路都板板正正的,即使生了病也有种肃穆的气势。
医生也是,都身着军装,大部分军衔都是两道杠一颗星往上。
陈肴没躺在床上,他坐在轮椅上休息,用左手拿着手机给父母发短信,骗他们说最近都住学校。
“金今哥。”陈肴看到金今进来,抬起头惊喜地说,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意外到底是什么情况,金今点头,进门后坐下:“我来跟你说一下情况。”
陈肴放下手机,目光渐渐认真,他自己知道这肯定不是意外,心中也有猜测,但并没有贸然说出来。
“你知道郑读吗?”
金今问他,陈肴垂下眼点点头:“是她?”
金今蹙眉:“你知道?”
陈肴看向金今的眼睛:“她是乔梵的女朋友,我们都知道。”
金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却直直看着陈肴,示意他继续说。
陈肴抿了抿嘴:“有好几个选手也和导演或者工作人员在一起的,学辛之衡,但是乔梵不需要,他家里有钱,他跟耿琦说郑读就是免费鸡,还说以后让给耿琦,耿琦说不需要。”
说到最后陈肴的声音小了下去,一个还在高中的男生尚且不太好意思说出那些字眼。
“这些你们选手之间都知道?”
金今声音平静地问陈肴,陈肴点点头:“大家也觉得我在傍着你才一直在第二名的。”
金今轻笑一声:“所以这些都是你们心照不宣的约定,不会告诉任何工作人员。”
陈肴低下头,声音压在嗓子里,明明白白通通透透的:“大家都想红。”
来参加这个比赛,能比到这个阶段的没有不是人精的,对外营销阳光年轻帅气的形象,实际个顶个的心机深,陈肴属于知道那些规则,他不去碰,但也不会去打破;乔梵属于想做什么做什么,谁都管不了他的那种;耿琦和乔梵挺像,但不屑于做那些腌臜事儿,他是音乐疯子……
金今深深盯着陈肴,陈肴的性格从来都是不温不火,从一开始认识就是那种乖巧的高中生的样子,但此刻金今发现陈肴俨然也不简单。
“金今哥,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厉害,但有时候又觉得你好单纯。”
没等金今想完陈肴便开口了,金今有些错愕,陈肴继续说:“其实很多事工作人员都知道,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我没想到你真的不知道这些事。”
金今暗叹一口气,他从不觉得自己单纯,可是此刻被陈肴这么一说,自己好像真的是最后一个知道所有事的人。金今抹了把脸,绕开这个话题:“我们谈谈你接下来的比赛,你打算卖个惨打着石膏去参加决赛还是退赛。”
金今差不多能猜到陈肴的决定,但还是事先问一下他,果不其然陈肴很快回答:“我要参加的。”
金今点头:“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说着金今站起来,顿了顿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短信那栏看了两眼,然后看向陈肴:“那个叫晁勉的小孩好像知道你摔了,吵着要见你,用家里的关系找到节目组的导演然后找到我,问你的情况。”
陈肴撇开眼没说话,两秒后他又抬起头看金今:“我当初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缠着我,而且我需要晋级十强,他家里有钱。”
金今猜到了这个发展趋势,但听到从自己一直以为单纯干净的陈肴嘴里说出来的冲击还是很大的,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了几下,眉梢带了些细微的抽搐,没被陈肴看到。金今强装着镇定,带一种上位者的语气冷冷道:“你不觉得你这么对他就像乔梵对郑读那样吗?糟蹋别人的真心。”
陈肴抿了抿唇,突然笑了下:“金今哥,你肯定没怎么吃过苦。真心被糟蹋的苦远不如生活带给你的苦那么深重。”
金今面上隐忍,他不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对陈肴的训斥。
“医生说我妈现在用最贵的药吊着命,乐观估计还有三个多月,癌细胞扩散到全身了,我拿不到冠军就拿不到最多的奖金,可是一百万对于这样的绝症来说依然是杯水车薪,但好歹是有希望的。
我一直不喜欢谈恋爱,很多人追我,他们送我巧克力、送我名贵的手表、电子设备,可是一盒巧克力是我爸三天的劳务费;一块手表抵得上我爸一年赚的钱,我一开始羡慕他们,可是后来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觉得因为我穷,用钱就可以打动我的样子。
我觉得我是有人格有自尊的,可是后来发现在他们眼里我没有。
如果我没有参加比赛,没有利用晁勉、利用道德上我不应该利用的人,我妈妈可能已经死了,或者在等死,她才四十岁,可是只能躺在病床上,看着死神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再害怕也没有人能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