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可再(11)
“不然为什么你们这么像?”俞若云这么问。
龙星余只得不承认:“哪里像了,我比他脾气好多了。”
这也是真话,如果以前俞若云问他有没有和女人搞出过孩子,他恐怕真的要把俞若云抛尸了。
电梯门开了,龙星余拽着箱子和俞若云,刷开了房门。俞若云被扔在床垫上,龙星余伸手去解俞若云的扣子。
可俞若云还不肯闭嘴,可能真的想龙星余掐死他:“但你就是脾气坏的时候最像他。”
“也不是脾气坏,他脾气一点也不坏。”俞若云又修改了措辞,他好像终于困了,打了个呵欠,“我应该早点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呢,龙星余不知道,因为俞若云睡着了。想让他闭嘴的时候他不闭嘴,想让他开口他又不开口了,衬衫上的扣子变得比火上的石头还烫,龙星余还不肯放开。
他当然有意识到,只是不肯相信。对他而言,江渝事业上是个一直在追赶却拿不到奖的废物,性格上是众人皆知的暴躁,连与家里人的关系都不是那么和睦,是他死皮赖脸纠缠了俞若云这么多年,俞若云当然会很快忘记他,和别人开始新生活。
所以一觉醒来变成另一个人,他想重头来过,想变成龙星余。他甚至还想着,也许等俞若云想起来他是什么样子,就不会这么耿耿于怀了,因为江渝这个人根本不值得。
俞若云的爱就像那个份量过重的终生成就奖一样,突然砸在了他的面前。
也是因为他死了吗?
第十七章
睡得太早,导致俞若云在半夜醒过来。
龙星余睡在他旁边,睡眠很浅,一开灯,他就被惊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俞若云问。
龙星余还有些困,缓缓坐起来揉着眼睛:“这不是很明显吗?你酒后乱性把我给睡了,我一直叫着不要但反抗无果,该负责了。”
“我没有和你上床,你衣服都还没脱,”俞若云说,“是我的衣服不见了。”
“谁让这房间里只有一件睡袍。”龙星余撇撇嘴,“你这明明是最贵的房间,这酒店太小气了。”
“去换了吧,”俞若云还是很温和,“都睡皱了。”
“大哥现在凌晨三点!”龙星余说,“你让我滚回去换衣服,人家又要说我爬床失败了。”
虽然凌晨三点外面并不一定有人,而他爬床也的确没有成功。
为了避免这样的命运,龙星余选择赖着不走。他把电视打开,想起那个自己还没看完的颁奖礼,龙星余按了回放功能,进度条拉到终生成就奖颁奖那里继续看。
看电视当然要靠着,俞若云这张床很大,龙星余不客气地躺在另一边,听俞若云说:“刚才做了个梦。”
“梦到你的老情人了?”江渝问。
“梦到有人压着我,”俞若云说,“我翻了身,他都继续压过来,最后我们一起掉到了床下。”
“这种一般都预示着你要厄运缠身了,”龙星余面不改色,“如果愿意交钱我可以找风水大师帮你改命。”
电视上已经开始播起了江渝过往经典电影的片段集锦,配上颇为煽情的音乐,又吸引了龙星余的目光。
是很短的视频,所以每个造型都只出现了几秒,但放出来,观众都是有印象的。至于那些被淘汰掉的不那么好的影片,被删了也不可惜。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看见龙星余停下来,俞若云反而问。
龙星余直到视频放完才说话:“原来他还是留下了一点东西的,那也不错,他可以安心去投胎了。”
他望向俞若云:“你不觉得吗,人的生命其实是由片段构成的,而不是一条连续的时间线,没人会关心别人十年前的中午吃过什么。回忆起来,普通人会想起考大学、结婚生孩子的时候,这就是节点。对明星来说,有的演员有的歌手,只留下一个角色一首歌,后来再怎么演戏出专辑,都没人关心了,即使他们后来还活了很多年。别人回忆的时候,会不停回放的只有最绚烂的时刻,如果做不到,就等于什么都没有。”
在时代的浪潮变成泡沫之前,一定要留下来点什么。江渝一直是这么想的,但他那时候以为自己会活到过气的一天,无人问津,没有戏拍,念叨着以前的故事而没有人愿意听。
他知道俞若云不一定同意这种看法,俞若云果然说:“娱乐圈不是只有这些光彩照人的片段组成的。你还年轻,其实不该这么想。”
他想要洗耳恭听俞若云的大道理,俞若云却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了。
“那还有什么呢,”他只好问,“大影帝来给新人讲讲吧。”
俞若云语气很缓慢:“好像不需要说了,突然觉得你不一定不知道。”
龙星余看着俞若云,露出一个笑容来,带着有些狡黠的神情。他只说了一半的话,而俞若云不想给他补全另一半。当然不仅仅是绚丽的成功,失败也是有价值的,也可以成为一个人的标志。提起尼克松会想起水门事件,提起戈尔巴乔夫会想起苏联解体,而对于明星的失败,观众们也同样可以兴奋。精神失常、家庭不幸、被人抛弃、身负巨债,这居然也可以成为被记住的点,引人讨论和同情。
就如同江渝的不走运和悲惨结局。
他说:“你跟我上床的时候,一直在叫江渝的名字。”
“……我没跟你上床。”俞若云又说了一遍,“你别碰瓷。”
“好吧,是没有。”龙星余转换思维,“但你跟我说了关于江渝的事情。”
这句倒不是说谎。
“什么事?”俞若云问。
“你说你爱江渝爱得要死,”龙星余开始进入胡编乱造的阶段,“还说每天在家痛哭流涕,希望用你所有的影帝奖杯换他回来……”
“那不太可能。”俞若云说。
龙星余被他打断,一时间不太明白:“什么不太可能?”
“后面一句,我不太可能这么说。”
“痛哭流涕那句?”龙星余问。
“再后面一句。”
龙星余刚建立起来的信心瞬间垮塌:“用你的奖杯换他回来你都不愿意啊?!”
“先不说这种前提有没有实际意义,”俞若云说,“就当做有吧,把我的所有荣誉拿去换他回来,我当然愿意,但我不会自己主动做出这种假设。因为——”
“如果我没有影帝,没有那些光环,他会不会爱我,我不知道。”
龙星余快要七窍生烟。
他又想要吵起来,却张口结舌,只能瞪着俞若云,说不出话来。戳中心事,做贼心虚,居然是这种反应,看来他对生活的理解还远远不够多。
不是这样的,明明可以跟俞若云说,不仅仅是这样的,你不该这么想。
“傻/逼。”龙星余说,他跳下床来,“你妈的24k纯傻/逼,你居然觉得他是因为这种原因才爱你。”
他往外走,或者说往外逃,仿佛后面有火在追着他烧,逼着他直视自己的内心,问他要个答案。
他不知道答案。
但俞若云已经有了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只对一个人有效的武器,他赌了这一次,一刀见血,心里对那人身份的怀疑,已经渐渐有了轮廓。但这场赌博,并不能算他赢。如果不是意外的发生,他不会让江渝知道他这么想过,更不想让江渝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值班的前台问。
龙星余的心情比刚才还沮丧万分:“我的房卡丢了,麻烦再帮我拿一张。”
凌晨三点多,从俞若云的房里跑出来,衣服起皱,头发凌乱地穿过走廊、电梯、大堂,去报失房卡,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恐怕明天又会有人开始传谣言,说他被俞若云赶出来了,第二次。这个时候出来,说不定还是把他睡完了才赶人的。
随便怎么传吧,他无所谓了,反正他是不可能回去敲门找房卡了。现在俞若云在他的眼里约等于恐怖的大魔头,他宁愿把自己扔到马路牙子上去再碾压一回也不会去见俞若云。
他不敢知道,俞若云到底因为他有多痛苦,才会开始想这种问题。
媒体不该因为他死了就洗白他,他的确是个自私自利的恶人。
第十八章
龙星余躲了俞若云好几天,见到俞若云就立刻调转方向,碰翻了好几个人的水杯、道具和手机,直到他总算发现俞若云并没有试图要找他。
他的剧本修改了一些,总的来说是加戏,而且是很明显的配角加人设,给他的角色安了一个悲惨童年,让龙星余增加了不少工作量。他倒是乐意,背台词、揣摩人物、练舞,把时间塞得满满当当,就可以忘了俞若云是谁。
“为什么最后一场戏删了?”拍到后面龙星余才觉得不对,那一场俞若云来探视他,然后他被执行死刑的戏没有了。这才是龙星余准备最久的部分,怎么对话,临死前该是什么情绪,他甚至想过跟导演商量改一改分镜。靠,难道还真是怕他压过俞若云?!
"俞若云决定的,他是联合出品人。"导演说,“他对你挺好的。”
好在哪里?给他加了几场卖惨的戏然后删了最后一场,这叫好吗?
“是啊,”龙星余最后说,“我该好好谢谢他。”
导演礼节性了表达了不舍:“今天拍完你就要杀青了,等下次见大概就是明年了。”
“什么明年?”龙星余乍一听没反应过来。
“第二季啊,如果不换导演的话。”导演说,“你不知道?”
俞若云好像的确是跟他说过追加了投资还要拍第二部 ,但他没想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么一说才意识到:“所以才留个尾巴不说到底被抓到没,就是为了下一部继续出现?”
“是啊,”导演说,“我觉得你挺有天赋的,希望你后面还有机会锻炼一下。”
“天赋?”龙星余笑了笑,他听得出导演是真心这么觉得,“我没有什么天赋的,失败的经验多而已。”
“你不是没演过戏吗?”导演问。
“其他地方也很失败,”龙星余想,又忘了自己的新人身份了,只好继续圆谎。
导演安慰了一番,大概都是一些他还年轻前程远大不要在意人生的一点小挫折这些话,龙星余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只记住了最后一句。
“你已经比很多人好了,还有俞若云帮你嘛。”导演说。
他便去找俞若云,俞若云总是在片场的,别人拍戏的时候他也在旁边坐着看,手机是小齐拿着,有事情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