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罪(88)
龚月朝低声道了句“对不起”,转而又问陈煜生:“你怎么了?”
陈煜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太想说,“先说正事儿,等有空了,我再细细跟你说吧。”
好友的眼睛里已没了上次来张州时充满恋爱的快乐,取而代之的是失望。没错,就是失望。
龚月朝似乎懂了,既然好友还不愿意说,那他就不问。
龚月朝就想小时候那样,拉了拉陈煜生的手,顺势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安慰道:“你还有我。”
陈煜生大笑,装着满不在意的样子,说:“你不生我气就好了。”
龚月朝摇头,说:“不生气了。”
休息室里,墙壁上挂着一盏发出柔和光亮的暖灯,服务员上了一壶普洱和一壶菊花茶,还摆了几盘茶点,和门出去了。
顾铭起身把门落了锁,检查了周围的环境,朝他们点点头,表示安全,坐回到圆桌旁。
陈煜生此时已调整好了情绪,俨然与往常无异,他缓缓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前不久,我接了一个合同纠纷的案子,正好需要去立夏区法院跑些手续,那个法官与我关系不错,还知道当年小朝案子的不少细情,也帮了不少的忙,他同我说了说关于王雪绛进去之后的一些事情。”
“哦?”时沐城发出疑问,“这个人竟然还没死?”
顾铭在旁边白了他一眼,说:“你琢磨什么呢?这不得走司法程序吗?”
陈煜生摆摆手阻止了他俩拌嘴吵架的幼稚行为,继续说:“王雪绛被捕之后,张明峰调离随江,远离是非之地,因此他们两个经营的那家房地产公司在这时走向了末路,经过这段时间的发酵,资金链断裂便成了不可避免的事实,各种各样的纠纷开始进入到了司法程序中。张明峰表面上看起来是从随江全身而退,但他还是整件事的幕后指挥,他为此甚至搭上了全部的身家。与此同时,他和王雪绛培养出来的一股势力似乎已经延伸到了张州,那个法官说,一些回款单据上的银行的开户行位于张州,我便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的信号,尤其是王雪绛这个人是从沐城集团里出来的。”说罢,他把目光瞥向了时沐城。
时沐城紧紧皱着眉头,说:“这人竟然还是贼心不死。”
龚月朝沉吟着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在众人的震惊中道出了自己车上有监听定位设备的事儿。“两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毫无联系,细细想想却并不简单。沐城集团并没有被他们打垮,反而还重新崛起,有了新的发展。再反观自己的穷途末路,以他们二人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在我与黄庸接触过的这段时间里,我对他的了解不过是他单纯的只对我有些企图罢了,暗戳戳的不敢明示,怕伤了表面上和气,他完全没有必要画蛇添足的在车里放一个监听定位设备来监视我们的行踪。”
“黄庸?就那个省厅的?他对你有企图?有什么企图?”陈煜生还一脸状况外,连珠炮似的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龚月朝没回答,静静的等着时沐城决断。
时沐城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认可了龚月朝的说法,“我觉得小老师分析的对,我也认为这个事情不单纯。我们最近的动作很大,与龚氏集团的合作炒的沸沸扬扬,张明峰肯定是恨得牙痒痒的,他想来报复我们,但又不肯现身暴露意图,所以他便将人脉延伸到与我们牵扯较深的黄庸身上来,再来一次借刀杀人,这对他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即使前期下绊子是黄庸他的个人行为,但是后面这个暴露出来的定位监听设备,就明显不那么单纯了,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嗯。”龚月朝认同,“这件事自始至终的将我跟城哥牵扯到了一起,本身就是很怪异的。但是我认为,不要刻意的彻底的回避在我的车上谈公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或者适当的释放烟雾弹都是有必要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用心彻底浮上水面。”
“那我们还是得讨论一下具体要说些什么,怎么说才行。”顾铭说。
“小老师那边可以适当的服服软,不要表现的太过抵触。”时沐城这会儿敛起了脸上的严肃,一脸奸笑的跟他开上了玩笑。
“你走开。”龚月朝嫌弃的推了一下时沐城。
时沐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是说认真的,适当的释放烟雾弹迷惑敌人,能更好的深入敌后。”
“算了,你别逼月朝了。”顾铭扫了一眼没个正经的时沐城,他低声说:“我是这么想的……”顾铭道出了心中想法。
几人听罢,连连点头称是,觉得有理。
“月朝,就辛苦你了。”末了,顾铭说。
“嗯,没问题。”龚月朝说。
顾铭的办法,其实与大家的想法无异,只是要比时沐城的正经和周祥些。
如今,沐城集团已经和龚氏集团达成合作,表面上他们会大肆宣扬,搞到人尽皆知,私下里却要表现出与龚氏集团签约之后对于今后合作的担忧,对审批的急切来,让黄庸产生优越感及思想上的麻痹,再由陈煜生的人脉进行深入调查,收集证据。等到一个关键的时刻,也就是白贺炜那边脱了口子,由龚月朝出手,拿出那份证据进行完美打击。
临时想出来的计划其实很笼统,实际操作起来难度亦是不小,他们几个都不知道在这过程中会发生什么样的插曲。但值得庆幸的是,一次无意中的洗车的行为,戳穿了一个阴谋,让“敌在明,我在暗”的形势有了一个转机。
讨论结束,几人自是心事重重,时沐城说要去睡一觉放松一下,扯着顾铭先走了。
这时,休息室里只剩下龚月朝和陈煜生,这明显是那二位留给他们一个私人空间说些想说的话。
龚月朝给陈煜生倒了杯茶,问:“你和……他,怎么了?”龚月朝猜出一二,好友的情绪低落,是与韦江远有关系。
陈煜生捧着茶杯干掉了那杯水,冷笑道:“有些人嘴上特别会说,实际上却拗不过父母。”
“父母?”
陈煜生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说:“前不久,所里接了个案子,需要去他老家取证,我想着让他回家看看父母,便派他去了。他走之前,跟我说这次回去要跟父母把我们的事情说清楚。嗯,他是回去了,然后就不回来了,过了没几天,发了个微信告诉我要跟我分手,让我把留在我家里的行李都寄回去,我倒是没什么可留恋的,就是觉得自己被人耍了一通,案子也丢了。”
陈煜生还是沮丧的,龚月朝能看得出。即使他嘴硬,不愿意承认。
龚月朝想到自己,心下一凉。
秦铮铮好像也说过什么要跟他妈坦白说他们两个人的事情的话,是不是到了最后也会和陈煜生一样,投入进了感情,却会变得无疾而终。
龚月朝在心里苦笑,竟有种感同身受的酸涩,有时候现实就是这样无可奈何。
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一时哽咽,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了。
第九十一章
因为到了年底,项目审批上的事和预期差不多,便几乎再没有什么进展了。这期间,龚月朝另外去过几次黄庸的办公室,这人依旧还是在跟他打太极,顾左右而言他行为上却收敛了不少,这种表现恰巧也认证了龚月朝他们之前的猜想——黄庸已经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似乎真的有另外一个人在他的掩护下行事。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任何的证据,必须等一切浮出水面的那一天才会揭晓。
项目审批上的短板,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沐城集团的发展进度,甚至还逼得他们不再合同上退让,可在时沐城的带领下拿下了这个单子,也可以说沐城集团这场翻身仗打得极为漂亮。
按照计划,并在时沐城的授意下,新年的第二天,他们与龚氏集团的签约仪式顺利在张州大酒店举行。
偌大的会议厅里,出席人员有本市相关部门的领导,更是堆满了一群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可见张州市政府对这个合作项目的重视程度。当沐城和龚鹤的捧着合同握手的那一瞬间,无数闪光灯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时沐城那张自在得意的脸,随后便出现在了张州日报等各大新闻媒体上。
第二天一早,龚月朝被时沐城和顾铭喊出来到一家粤菜餐厅喝早茶,他一进餐厅,还不等跟二人打招呼,便看见顾铭举着一张报纸在奚落时沐城:“月朝,来了?你瞅瞅咱们城哥,那一脸自鸣得意的欠扁样子,就好像那彩票中了五百万的暴发户。”时沐城的脸上写着“我愿意”三个大字,顾铭继续说:“嘿嘿嘿,我说你表演的太过了点儿了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时沐城详装生气,把一壶茶水墩到那餐桌上,放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丢过来一个恶狠狠的白眼,道:“顾铭,我看你才是顺杆爬,咋?你还不许老子高兴高兴?”
“高兴也别把牙花子笑露出来啊,这可是省级的报纸,你可是代表咱们集团的形象的。”顾铭把报纸递给龚月朝,在时沐城那张照片上指指点点的,还要拉他进入战场,“月朝,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龚月朝看罢,只是笑,不言语。
顾铭为了编排时沐城,确实把说得严重了一些,时沐城是很高兴,甚至是发自内心的兴奋,他把情绪写在脸上,同时也是为了让一些有心人看见他的高兴。
龚月朝不急不缓的脱了外套,又卷了卷袖子,招手找服务生要了一壶白开水,这才说:“我看城哥明显是太高兴了,没控制。”
“你看看,还是我们小老师向着我。”时沐城以为龚月朝要帮他,又笑得露出了牙花子,“顾铭,你就损我能耐。”
可时沐城这话音刚落,龚月朝又说:“要是城哥这笑能收敛点儿就更好了。”
这会儿就轮到顾铭笑了,他拍着手,笑意染满了眼角的皱纹,甚至连鬓角新生的白头发都跳跃着欢快的颜色,他连连拍着龚月朝的肩膀,端起服务生刚递过来的白水给龚月朝倒了一杯。
时沐城气得牙痒痒,又不好说什么,愤恨的叫服务生上了一道败火的凉茶,喝了两口就嫌苦不肯再喝了。
玩笑过后,时沐城正了正色,对龚月朝说:“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我跟顾铭商量了一下,过两天你和冯裴两个出趟差,放松一下,换换脑子。”
“出差?去哪儿?”
“上海。”
“哦?”龚月朝夹了一个虾饺放在碗里,怔怔的看向时沐城。
时沐城递给顾铭一个眼色,顾铭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有一张会议邀请函。“这是咱们张州与上海的建筑行业合办的一个建筑论坛,请了不少建筑行业管理的精英和学者,你前段时间那么辛苦,元旦放假这几天又在忙活签约仪式的事情,都没好好休息,正有这个机会,你出去看看,长长见识,顺便放松一下,在上海多停留个几天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