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跳(63)
陈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他们还有什么活动?”
李总笑着摆了下手,“打打台球、做做足疗什么的,男人嘛,谈完正事不就那些嘛,你应该懂。”
陈星眼里染上阴鹜:“李总,不好意思,我还真不太懂。”
李总并未被他忤逆的态度激怒,反倒笑得更加和蔼:“我知道你是有志气的年轻人,不然也不会让蒋董那样的人念念不忘。不过你得有分寸,不能仗着蒋董对你好就蹬鼻子上脸,就我知道的,你都给蒋董几次难堪了?”
陈星扭头就走。
李总在后面喊道:“小陈,你和蒋董又不是没有过,现在拿什么乔呢?”
陈星全身巨震,犹如五雷轰顶。他僵硬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瞪着李总:“你什么意思?”
李总见他回头,笑得更加胸有成竹:“那种事说太明白就没意思了吧。”
陈星牙齿打颤,“你……你怎么知道?”
李总只是笑,笑得无比恶心,像是在嘲讽他这问题的愚蠢。
陈星如坠冰窟,冷得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几乎失去思考能力。
那种事,怎么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怎么可能! 他简直不敢相信,蒋弼之怎么会把那种事告诉别人!他不是说是意外吗?他不是为此感到抱歉吗?……不对,他从来没有为那件事道过歉……对,他没有,从来没有……他对自己说过对不起,但都是小小不言的事,从来都没有因为那件事……
李总和声细语地劝道:“你这个年纪就能有这种机遇,实属运气好。这种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时时都有的,你得把握住,错过这一次,以后可就说不准啦。你现在正在事业上升期,抓住机会,多动动脑子,以后能前途无量,你总不想做一辈子服务生吧?”
有另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陈星脑子里响起来:“不要小瞧服务生这个职业,多动脑筋,做好了,照样前途无量。”
陈星在心里大声地冷笑,用力之猛,以至于让他肩膀都剧烈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亏自己把他说的话视若珍宝地记在心里,还真盼着能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可原来他说的动脑筋是这种脑筋!他说的前途无量是这种前途无量!只怪自己太蠢,竟没听出那言外之意!
他在心里大声地嘲讽自己:陈星啊陈星!你同高个儿的前女友有什么区别?你同那些被有钱老男人迷惑的女生们有什么区别?蒋弼之同那些衣冠禽兽有什么区别?不过就用了一点钱就把你骗成了个傻/逼!
“怎么样,小陈,想好了吗?一会儿酒局结束了我就不能带你过去了,你就再没有机会了。”
陈星做了两个深呼吸,冲李总咧嘴一笑:“行,走吧。”
那是张二十人的大圆桌,几乎都坐满了,果然每个男人身边都有人陪酒,燕肥环瘦各不相同,却是一样的年轻漂亮,且都是女人。只有蒋弼之旁边还空着一个座位,像是在特地等他。
陈星走进去,王助理先看到他,顶着一脸醉酒的潮红冲他笑道:“呦!小陈怎么来了?”
蒋弼之闻声转过头,带着微醺湿意的视线在陈星脸上逡巡片刻,随即缓缓展开一个笑容:“陈星,你来了?”然后胳膊搭在旁边那把空椅子背上,用眼神示意他过去。
陈星一边朝他走去,一边想着,自己之前以为错了,他没有厌烦,他只是不耐烦,不想等了。
105、
陈星刚一落座,立马就有人打趣:“难怪蒋董一直孤家寡人,原来是喜好与众不同啊。”
蒋弼之微笑颔首:“让各位见笑了。”
同桌的人又都附和着说笑几句,整张桌子都是其乐融融,只有陈星槽牙发冷,暗自打颤。
他竟然一点都不隐瞒?不是说他们这种有钱人最看重形象,最害怕闹出丑闻吗?
“吃饭了吗?”蒋弼之突然偏过身来,带来一股熟悉的香水味。他喝了不少酒,身上发热,香水的味道比之从前更加浓烈。
见陈星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蒋弼之又问了一遍,同时将手搭在陈星手背上,轻轻地握住。
陈星机械地点了下头。
蒋弼之低笑出声,“小骗子,又骗人。”他抬了下手,立刻有服务生过来,蒋弼之吩咐两句,那服务生便立刻拿了套餐具过来摆到陈星面前,然后用公共筷子给他夹了几道菜让他品尝。
陈星看眼蒋弼之,对方松了手让他去拿筷子,却又将胳膊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身子也微微侧着,和他离得很近,火热的体温传递过来,散尽陈星全身的毛孔里。
“蒋董,都不先介绍一下?”有人看着陈星问蒋弼之。
有人明显喝多了,大着舌头招呼陈星:“先喝酒!喝酒喝酒!大小伙子的,先打个圈!”
蒋弼之笑着站起身,亲自从桌子上拿起个酒瓶,在陈星面前的小酒杯里倒一满杯。
陈星沉默地看着。是白酒。蒋弼之同他说过:“白酒太烈,会破坏味觉,不适合做餐酒。”
蒋弼之坐定后对桌上诸位说道:“打圈就算了,他还没吃饭,就先敬各位一杯吧。”然后他的手扶上陈星的背,“来,敬各位领导一杯。”
众人又笑他温柔体贴。
陈星在小饭馆见过这种场合,如今看来,这些有钱人同他们这些屁民也没有什么不同。他端起酒杯后冲在座的十多人示意了一下,然后仰头喝酒。
有人笑他:“嗨,也不说句话,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但眼见着他竟然要将一整杯白酒一饮而尽,不由又拍手叫好:“痛快!好酒量!蒋董真是好眼光!”
蒋弼之仰头看着他,微微皱了下眉,随即又展开个笑容,对他人说道:“这是小陈,不爱说话。”
旁人附和道:“看得出来,是个实在的小伙子。”
陈星坐下后木然地往嘴里塞着饭菜,他被刚才的酒刺激到了。
不是没喝过白酒。他们偶尔想奢侈一把,也会买二锅头分着喝。那已经是38度的白酒了,刚才这酒竟然比二锅头还烈,辣得他嗓子发痛,舌头更是要失去知觉。
然而他吃到一片锯齿状的菜叶,强烈的苦味顿时在舌头上蔓延出去,别的味道都尝不清楚,只有这苦味那么清晰,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都不敢太仔细咀嚼,费力地将其粗糙地吞咽下去。
“你喝太急了,不用全喝掉。”蒋弼之几乎是贴在他耳畔问道。
陈星嗅到他口中的酒气,迷惑不解地偏头看他,心想,不是你让我敬一杯的吗?不是你给我倒满的吗?
蒋弼之又问:“谁让你过来的?”
陈星眼里突然焕发出光彩,希冀地看着他,也是探究地看着他,看他是真不知情还是装蒜。
“哦,李总。”蒋弼之自己有了答案,他嗤笑一声,在陈星手背上拍了拍,“不过正好,你今晚就陪我吧。”说完就转过头去与他人说起话来。
陈星垂眸看着被他拍过的那只手,终于弄明白了。
是不是他授意的又有什么关系?就像他是不是要自己喝一整杯,不还是给自己倒满了吗?那些是或者不是,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一直有人同蒋弼之说话,他应付着,便没顾上再同陈星说什么,只有一次,一个作陪的姑娘起身开红酒,有些应付不来那启瓶器。
蒋弼之用余光瞟到了,笑道:“这种力气活还是让男人来吧。”他的手再度抚上陈星的后背,“小陈,你去。”
陈星站起身,先去房间的柜子里取出一只醒酒器,然后才从那姑娘手里接过酒,拧了几下便将塞子拔出来,再将酒平稳地倒进醒酒器里。蒋弼之一直微笑地看着他的动作,眼神暗含赞许与自豪。
有人笑问:“小陈这倒酒的手法很专业啊,是做什么的?”
陈星将醒酒器放到桌上,刚要说话,就又听见有人说:“蒋董是酒专家,他带来的人能差了吗?”
众人都笑,说:“可不是嘛。”
陈星垂眸坐回原位,之前问过的那个问题早被人们忘到九霄云外。他是谁不重要,他是干什么的也不重要,他现在只有一个身份,就是“蒋董带来的人”。
李总没骗他,这顿饭局确实很快就结束了。一行人又去了楼下的台球厅。
吃饭时蒋弼之一直都是西装革履,这会儿要打台球,蒋弼之便脱了西装,将衣服很自然地递给陈星,又抬手解下袖扣,一枚一枚地放到陈星手里,却没看他,而是一边挽着衬衣袖子一边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说话。
陈星攥紧拳头,手心被袖扣上的尖角刺得生疼。
蒋弼之称呼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为“钱董”,两人三两句定好规则,要打一局完整的斯诺克。
旁边的人听闻都过来看热闹,说高手要和高手对决了。
蒋弼之笑道:“钱董才是真的高手,我到现在都记得钱董那场一杆破百。”
钱董哈哈大笑,肚子上的肉都颤动起来,“一杆破百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被你一个陷阱搞得自己投降?所以说蒋董才是高手啊,沉着冷静,临危不惧,反败为胜。”
众人又是一阵奉承,有人给他们递杆,有人给他们打巧粉,还有自告奋勇要当裁判的女孩儿,殷勤地给他们摆球,弯腰时屁股撅起来,露出短裙底下的风光无限。
陈星将蒋弼之的衣服挂好后,就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心想,自己从前是不是就是被这些听不懂的名词给诱惑了? 以为听不懂的就是好的,满心崇拜地看着蒋弼之在自己面前夸夸其谈。
蒋弼之环视周围,看见陈星在不远处一个人疏离地站着,显得束手束脚,不由爱怜地笑了一下,冲他招手。
陈星走过去,蒋弼之竟然自然地抬手圈住他,像是将人搂进怀里。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亲密举动,陈星大惊,下意识环顾周围,看到旁人也都是这般姿势,与自己“带来”的人亲密着。
“打过斯诺克吗?”蒋弼之在他头顶上方问道。
陈星直愣愣看着那极宽大的台子,摇头。
蒋弼之低笑一声,指着台子上刚被摆好的几颗球:“你看那三颗球,摆放是有顺序的。有一个记忆的诀窍,God Bless You,GBY,就是green、brown、yellow。”依旧是极好听的口音,比他在英语课上听到的教学录音都好听。
陈星微微偏了下头,从下至上看着他英俊的脸:“是不是特别多的人喜欢你?”
蒋弼之的视线从球台移到他脸上,笑着挑了下眉,随即另一只手也圈了过来。这变成一个真正的拥抱,比刚才的碰触更紧实。
“那你呢?”蒋弼之同他面对面,低头看着他,用深邃情浓的视线引诱他:“ 你为什么愿意来?”据他对陈星的了解,如果他不愿意,李总也逼不了他。
陈星咬紧牙关没有说话,脸上带着些许潮红,看起来像是害羞了一般。
蒋弼之又笑,声音更加低醇:“为什么想请我吃饭?”他的头越发低垂,高挺的鼻梁几乎要挨上陈星的,“想我了,对不对?”